表白
周舒瑾觉得眼前空了不少:“人呢?人都到哪去了?”
“公子,这儿一直都这样的。”管家不解。
“不是,从前这儿好像一直都有个人。”周舒瑾执着地指了指门边,转头看着车库边上,“还有那里,我记得一直有人的。”
管家没想到周舒瑾平日里毫不在意,此时点的位置都是贺昭从前经常逗留的地方。
贺昭话少得很,周公子也常常接待客人,两人正面交集不多。
周舒瑾甚至一下子都没想起是什么人守在那里,只觉得那里空旷得像荒野,似乎有无穷无尽的冷风从那些空白的地方灌进来,吹得他浑身不舒服。
贺昭看中了周舒瑾不允给他的江南枕风十里,已经离开了周舒瑾所在的地方另立门户去了,下一步大概是争取扩大生意去抢十三的名额。
这是人之常情。也是贺昭为了保全妹妹的上上策。
管家叫别的侍从在那里站着。
周公子宴请完客人,签了好些毒品的单子之后端着茶在门口立着,神情呆愣。
“公子,李家的小弟子今天刚好满三个亿的盈利,在峡谷的分店里放彩炮,请您与他师父一同去剪彩。”
周舒瑾记得有这样的习俗很久了,一直如此,唯独想不起来他自己当年的彩炮是怎么放的,当时身边有哪些人,自己请的是又有哪几位前辈,在他成气候之后那些前辈又都去了哪里,是不是被各自的小弟子砍杀夺位,是不是隐姓埋名归隐山林。
他把茶放到管家手里,有人替他撑伞到车边。
庆功宴上的热闹跟他从前数不清的其他宴会一样,李家在前年推举上的小弟子李高志上来给周舒瑾敬过三杯酒,给予了与他师父李易一样的礼遇。
周舒瑾既喝了酒,也赏脸地回敬给李易,免得自己喧宾夺主。聊及李高志的出身,人们不免又谈起了今年的推举。
周舒瑾只微笑地听着,接了一杯又一杯酒。
“周舒瑾。”章海田按住他的肩膀,“今年会是哪位新人”
“十三大概是合适的……”周舒瑾说。
回去时,车子一路经过贺昭所住的小巷。周舒瑾独自走进小巷,走到尽头看到那扇大绿铁门开着。
贺昭盘腿坐在门前,后背贴在门上,膝盖上摊着几小摞钞票。他低着头,恍惚地用手撑着脑袋,盘算着怎么支配这些钱。
大风吹来,那人的发梢被风撩到半空,散漫而自由的韵调在风中叫嚣着。
周舒瑾与他隔着七八米的距离不再靠近。每个生活艰难的人都难得这一时片刻安宁,既然不能替他分担分毫,不要自作聪明地惊扰了他。
贺昭闻到一阵醇香的酒味,抬起头看见刚从酒宴回来的周舒瑾,他手忙脚乱地收起钱财随手扔在铁门内的柴堆凹陷处:“请坐……”
“先生,不要慌张。”周舒瑾安慰着他,“不要慌张。是我冒昧。”
“我这儿破旧,上次没请你进来做客之后我收拾了下,将就可以落脚……”
“我在门口坐坐就好。就……这儿就好。”周舒瑾坐在一张板凳上。
贺昭没有再勉强,自己就近席地而坐。
“遇到困难吗?”周舒瑾问。
贺昭摇了摇头。
周舒瑾扭头望着他,发现他一向收敛的目光里常常带着锐利锋芒:“先生是否能够再留一年。”
“时不我待。”贺昭起身往屋子里去,留周舒瑾一个人坐在门外。
“先生,我觉得你熟悉如故人。即使你常常不与我说话,也不太看得惯我的做派。”周舒瑾坐在原处,出口喊住了他,“先生,不要对一切视若无睹好吗?”
贺昭消失在屋内。
周舒瑾觉得自己算是颜面扫地,就在他吹着风一点点消去内心的不自在时,贺昭端着茶叶与点心回到了原处,开始蹲在老井口边沏茶。
“好。”贺昭目光如炬,“你怎么觉得我会选择去承担这样的感情你觉得我会拿什么来支撑这样一段感情”
“我不能明白啊先生,我什么都有,你不需要准备什么,你只要迎接这样一段感情,只要你我喜欢。我为你准备好一切。”
“周舒瑾,收起你自以为是的傲慢!你以为贫穷仅仅是贫穷吗?你以为等级低一点就仅仅是位居人下吗?你以为世上的表现因为它体贴入微和炽烈真诚就不会分三六九等了吗!如果我说生活的压力会摧毁我大部分的美德,比如幽默,真诚,无私,付出,奉献,义无反顾!你还会爱上一个贫穷的人吗!即使他因此无聊,自卑,疯狂,斤斤计较瞻前顾后,你也还会喜欢这样的人!你还敢说只需去迎接这段感情就好了吗!周舒瑾,你喜欢这样的自我,可你在试图占有的同时何尝不是摧毁这样的自我!——你永远都得不到你想要的。周舒瑾,我祝你玩得开心。”
周舒瑾的心跳得很快,显得有些慌。
哪怕他回到车里,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恶寒就像毒蛇一样从四肢蔓延到周舒瑾的躯体,向他从来平静的内心露出毒牙。
是坦诚地表露心意,也是暴风雨般的控诉。
猛烈得似乎要一招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