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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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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铸剑山庄地势在上,两方对阵,借俯冲之力,势如破竹。

    宁负卿像将近日来所有不可言说的压抑,都诉诸于手中长剑,直指任何侵/犯他铸剑山庄的宵小之辈。

    正酣战时,惨叫怒骂声自陈瀚青队伍的后方骤响,中间夹杂的士兵茫然回头,就见身后大批队友倒下。

    几道黑影自后而上,手段迅速,杀其不备。

    两相联合,里外夹击,一溃而散。

    宁氏弟子或有轻伤重伤,但都未伤及性命。

    这一战,铸剑山庄全胜。

    “庄主,他怎么处理。”两三个弟子拽着陈瀚青按在宁负卿面前,笑容灿烂,“要不炖了吧,煮了也行。”

    “啊?啊?”陈瀚青鼻青脸肿跪在地山,不可置信地大喊,“不是!你们这种门派怎么还吃人啊?”

    宁负卿面无表情地看他,就像手握生死簿的阎王:“好主意,捆起来备着。”

    “啊?!”陈瀚青被几个弟子拎着上山时还不断乱蹬求饶,“别啊,再商量商量!我上有老下有小……”

    随着声音越来越远,宁负卿脚步未动,直直看向前方:“几位可否露面一见?”

    话音落,六个黑衣蒙面人齐齐从两侧而出,站作一排。

    乍一看,倒像六胞胎。

    “我们奉喻公子之命,前来相助。”

    听到“喻公子”,宁负卿脑中克制不住地想起喻从意俯身护住他的那一幕。

    喻长行对喻从意的喜欢,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那喻从意呢?

    她真得能因为死了十八年的师父,对朝夕相对的徒弟无动于衷吗?

    宁负卿抿唇,低声道:“请随我来。”

    他几乎一进山庄,就向人打听了喻从意在哪儿,带着六人直奔客院走去。

    喻从意正从屋中出来。

    她刚保住喻长行的心脉,抑制住毒素扩散,正要去制解毒的药。

    这“五日散”她听说过,毕竟是有药可医、有时限可缓的毒药,制解药于她而言算不得什么难事。

    两人在大门口正撞上,面面相觑。

    “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异口同声。

    喻从意抬手想去抚他大红衣袍上四溅暗淡的血迹,手抬到半空就被宁负卿一把握住。

    “你手怎么了?”宁负卿蹙着眉,看着她用纱布薄薄裹了两层的手心,还透出点红迹。

    喻从意垂眼道:“关于这个,我一会儿有话和你说。”

    “你呢?你受伤没有,正好我替你上药。”

    “我没事。”说着宁负卿侧身一步,漏出身后站了一排的六个人,“还得多谢你徒弟送来的六个帮手。”

    喻从意顺势看过去,用极陌生的眼光扫着几人:“长行送来的?”

    谁料她刚看去一眼,六人齐齐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属下见过掌门。”

    “什么意思……?”

    最左的那个似是有话要说,但目光不住朝宁负卿瞥去,大有要他避嫌的意思。

    喻从意打断他试探的眼神:“能说说,他不是外人。”

    “是!属下子鼠,奉父母之命,前来助掌门一臂之力。”

    喻从意又问:“你们父母是谁?”

    “属下父母是前任掌门部下的十二暗卫。当年十二暗卫因沈侯爷之命于兴中十三年解散,父母放心不下掌门您,于是培养我们接任辅佐。”

    兴中十三年,济世门灭门的第二年。

    喻从意从未听自己师父提过什么十二暗卫,更没从沈择赢口中听到过只字片语。

    她又问:“可有证明?”

    “有当年前掌门写给父母的任令。丑牛,拿给掌门。”

    左二唤丑牛的人立刻从怀中掏出一卷卷轴,恭敬地高举过头:“掌门请看。”

    这么草率的取名方式。

    说是喻君成取的,喻从意已经信了一半。

    展开卷轴,熟悉的黑色字迹赫然纸上,末尾还盖了济世门的公章与喻君成的私章。

    宁负卿问:“你师父的人,你不知道?”

    喻从意摇摇头:“我那时还小,成日里除了学习就是吃喝。”

    “看不出来。”宁负卿视线落在喻从意不盈一握的纤腰,立马收回目光,“太瘦了。”

    好在喻从意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还在仔细端详卷轴,嘴上随口回道:“我小时候胖。”

    “庄主!”

    宁负卿正琢磨让厨房给她加餐,听到有人喊自己才抬起头,门外一名弟子局促地站在那儿,欲言又止:

    “二长老有请。”

    二长老便是宁无恨。

    喻从意顿觉不妙,忙接道:“我和你一同去。”

    “不必。”宁负卿甚至大概知道宁无恨要说什么。

    他这个叔父心直口快,最重视宁氏,有些难听的话未必不会当着喻从意的面说出来。

    “你先忙,忙完早些睡,不必等我。”

    喻从意见他坚持,也只好作罢,嘱咐道:“若你二叔父欺负你,你就派人来知会我。”

    宁负卿拿她的话哭笑不得,但确实受用:“好。”

    待他走远,喻从意才收回目光,重新打量起地上的人:“你们先起来吧。”

    “我问你们。”袖下的手攥紧卷轴尾页,她走到他们面前。

    “十二暗卫因何建立,我师父又派旧暗卫负责过何等任务,以及……”

    “沈择赢为何解散你们。”

    -

    去风起殿的路上,弟子就不断嘱咐:“二长老发了好大的火,脸色难看得像从锅底刚挖出来一样!恐怕……恐怕是关于夫人的。”

    “庄主,你一会儿进去了就一问摇头三不知,说什么都是你错了,哄过去便完事。”

    宁负卿平日对弟子们算得上关照,相对的,他们也极爱戴这个庄主。

    他们是真的怕他受罚。

    走到门口,宁负卿方说:“为人夫,哪有怕责罚就不维护妻子的道理。”

    “是、是……啊?”弟子以为他开窍了,忙迎合两声,仔细一听才发觉不对。

    一抬头,宁负卿已逆光而入,风起殿大门缓缓合上。

    “跪下。”宁无恨坐在主座之上,表情严肃。

    宁负卿没有跪。

    不同寻常的氛围,却不是第一次出现在宁家、出现在风起殿。

    十数年前,也是这样有些昏暗的风起殿,数位长老立在主座两侧,个个威严。

    当时坐在主座上的是他的父亲。

    当时站在这里的,是宁无望。

    对于宁负卿而言,那天具体的情状已经很模糊了。

    他站在父亲身侧,看着宁三叔身形笔直地立于大殿中央,四周哪个不是看他长大的叔伯长辈,哪个不是与他血浓于水的手足兄弟。

    他以一人之身,与他们对峙。

    舌战到最后,两位叔伯见他去意已决,勃然大怒,抽剑就朝宁无望劈去。

    其中就包括他的二叔父,宁无望的二哥。

    可他的三叔是那一辈用剑的翘楚,连他父亲都要甘拜下风,那些叔伯又怎么能赢。

    宁负卿记得最后的最后,沉默已久的父亲突然开口

    “跪下。”

    三十鞭,换三叔与宁家恩断义。

    宁家的家法不是玩笑,三十鞭足够将人打得皮开肉绽,伤痕累累。

    宁无望不仅受了,还在踉跄起身后扯出一抹极张扬的笑容,说:“大哥,多谢。”

    宁负卿当时有诸多不理解,在触及父亲沉沉的面色时只能按下不提。

    时过境迁,他站在三叔的位置上,才明白那句“多谢”究竟是何意。

    也明白了父亲当时的神色,并非生气。

    见宁负卿没动,宁无恨气急大喊:“我叫你跪下!”

    “叔父罚我,理由?”

    宁无恨一怔。

    他不理解自己一向孝顺听话的侄子,是从何时开始忤逆自己的话。

    旋即,他想起来了。

    从他背着宁家去接那个女人开始。

    从他第一次为了维护她与自己顶嘴开始。

    或许更早。

    “你为情乱智,让整个宁家陷入如今这般进退两难的进度,招来无妄之灾,我不该罚你吗!”

    宁负卿抬眼,与宁无恨愤怒的视线相撞,冰火在半空战出无形的硝烟。

    “循规蹈矩的日子,叔父还没过够吗?”

    “你说什么?”

    “我说,靠着祖上积累的声名在北域与世隔绝,守着那套枷锁般的家规禁锢每一个人的日子。”宁负卿问,“叔父还没过够吗?”

    宁无恨闻言,目眦欲裂,从身侧“唰”地拔出长剑,直指宁负卿,咬牙切齿:“你疯了。”

    “叔父,当年你的剑拦不住三叔的脚步。”宁负卿平静道,“今天也伤不了我。”

    宁无恨只觉得额间狂跳:“你当真要为了那个女人,背叛铸剑山庄?”

    “她不爱你!”

    “嗯,我知道。”宁负卿垂眸,“我也并没有打算背叛铸剑山庄。”

    “叔父,您觉得现在的宁家真的好吗?”

    “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而已。”

    从前的宁负卿的确是按照宁家的家训,在尺规标准下成长起来的。

    或许曾经也有过质疑。

    同辈太多翻墙逃课的子弟被抓回来以儆效尤,还乖乖呆在山庄接着接受训导。

    这样的轮回在宁负卿眼中毫无意义。

    既然改变不了,何必自找不快。

    直到见到喻从意。

    他好像终于明白,三叔一辈子追求的自由到底是什么。

    “……”宁无恨收回剑。

    如宁负卿所说,这柄剑伤不了他、拦不住他,更吓不到他。

    “阿卿。”他全身似是卸了力一般,“这江湖中大大小小门派,不胜枚举。像济世门那样的大宗门,连消失都轰轰烈烈。”

    “更多得是无声无息就荡然无存的小门小派。”

    “不参与江湖纷争,不让我们的弟子陷入险境,管理好铸剑山庄。”

    “哪怕我们自己活得不像人,又有什么关系?”

    宁负卿若有所思。

    正当宁无恨以为他要想开了,正要安抚几句,软硬兼施。

    宁负卿直直跪了下来。

    “叔父,三十鞭,打吧。”

    “侄子无法说服自己,请叔父上家规帮侄子明心。”

    他开始有些羡慕三叔了。

    起码他的三十鞭,能够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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