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在魔域的剑修
“狗剩儿！跑！”老洛头捂着鲜血直涌的残肢，厉声喝道。
赤红魔兽嘶吼着高高跃起，一把接住那支断肢。
宁知提剑欺身向前：“都走！都不能有事。”
温故挥剑而出，剑如游龙，带动身体如离弦之箭朝着魔兽疾驰而去。赤红魔兽不意有人杀出，挡避不及，慌乱间只能错开身躯避免要害被刺，以右臂生生接下这一剑。
血花四扬，赤红魔兽吃痛嘶吼，飞起的右臂与老洛头的残臂一同被高高抛起。
温故追上前去，手起剑落，剑光大绽将魔兽利落料理干净。
但所有人都神色肃穆，他们知道，魔兽的倒下不过是暂时的，他们无法真的将这魔兽杀死。
想要解决这个困境，只能靠这个时空里，原本就存在的人自行出手。
可望着那断臂的一老，和他带着的无数面黄肌瘦的小乞儿，让他们解决魔兽又是谈何容易的事。
宁知脚下一点，跃起接住老洛头的断臂，落下时与狗剩儿擦肩而过，将残剑与断臂尽数交到他的手里。
“狗剩儿，你听好了。”
“我们时间有限，没法与你细细解释，这怪物须臾便会复活。老洛头与这些小萝卜头，都需要你亲自来保护。”
“现在，便跟着这个哥哥，认真学剑。”
“能不能让自己活下来，能不能让老洛头活下来，你日后能不能成为无敌的大侠，全靠你自己了。”
“你明白了吗？”
狗剩儿睁大了眼，抹掉眼眶里的泪珠，咬着牙点头。
他一句都没有多问。
没有问魔兽不是已经死了吗，没有问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学剑，没有问老洛头的断肢能不能接上，没有问老洛头的命能不能保住。
他只问了一句。
“姐姐，你们是凌霄宗的人吗？”
宁知一愣：“原来你不记得我们了啊。”
“我们是琉月宗的修士。”宁知轻声道，“去罢，跟着那个哥哥学剑去，学的愈多，你能承担起来的责任便愈大。”
狗剩儿擦干泪，握着剑去寻温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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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老洛头快跑！！”洛寻月又一次大汗涔涔地从梦中惊醒。
他猛地坐直身子，苍白着脸直喘着粗气，缓了好一会儿，才熟练地对着自己用了几道净诀，将噩梦里被惊出的浑身大汗涤净。
距离当年在渔村险些被赤红魔兽吞吃入腹，已经过去足足三十年。
尽管如今的他已经是凌霄宗执剑堂高高在上的元婴境长老，可一到夜里，他却仍然敌不过那年的梦魇，仍旧变回那个弱小又无助，只能眼睁睁看着鲜血流满地的狗剩儿。
午夜每每梦回，洛寻月看到的不是他如何有如神助，以一柄凭空出现的宝剑直直刺入魔兽心口。
只能看到魔兽大踏步将他们赶至一间狭窄的庙里，小小的孩子们害怕得挤成一团，老洛头还温热的尸体躺在门边，被那魔兽一脚踏入地里，踩得粉碎。
梦里赤红占据了他全部的世界，叫他挣扎着痛苦着徘徊着。
好在今晚月光很好，清冷的月华将梦中赤红带来的不安驱赶，不疾不徐的风吹在脸上让人安心。
洛寻月抬头看了会儿月，冷静了少许，这才轻而缓地推开院子西侧老洛头的房门，直到确定他正酣眠在卧榻之上，真正松了口气。
那年莫名出现的剑，与印刻在脑海里高深玄妙的剑招，成了他的心魔。
没人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小小的他拼着满身伤痕，差点与那魔兽同归于尽，全靠这柄剑，给了他们一线生的希望。
凌霄宗的修士虽晚了三个月，到底还是来了，一剑将不过筑基期的魔兽斩杀，替老洛头续了断肢，更将看上去很有剑道天赋的狗剩儿接了回宗。
只有狗剩儿自己知道，他哪是有什么剑道天赋，是上天垂怜，莫名让他使出那神来一剑。
仿佛已经练习过千万遍，深深刻在脑海里一般，不假思索便信手拈来，一剑见血。
后来，这一剑更是伴他走过新生大比，直接送他拜入内门。
那日日头正好，他跪在师尊面前，师尊慈眉善目问他叫什么名字，他想了想说，他叫洛寻月。
至于寻的是哪轮月，连他自己也无从知晓。
年岁就这样一点点溜走，待他有了自己的仙府后，第一件事便是将老洛头接来颐养天年。
至于当年跟在身后那些小萝卜头，愿意留在凡界成家的，他都替他们安排好了后路。有修道资质的，就跟他一起入了凌霄宗，如今也都过得很好。
唯有老洛头，也许是大限将至，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地颓败了下去，任凭洛寻月为他找来多少丹药都不肯吃。
“我老了，生死是命定的事，无需强求。若不是他们……早在那年渔村，我们便都死了个干净。”
老洛头总是看着虚空这般自言自语着，可当洛寻月追问起来他们是谁，老洛头又嘿嘿笑着敷衍了过去。
洛寻月轻轻坐在了老洛头的床侧，从刚才他推门起，老洛头的鼾声便停了下来。
“别装了，醒了就起来听我说罢。”洛寻月看着老洛头花白的发丝，默了半晌，还是道，“明日我便要去魔域了，在那之前，我将你送回凡界可好？”
老洛头背对着他，声音有些发颤：“前些日子，我听外门弟子们闲聊，他们说魔潮快来了……”
洛寻月长舒一口气道：“是。凌霄宗作为剑道之首，自然要以身作则，凡金丹以上，都须去往一线斩魔。所以你一个人在这儿，我不放心。我带你去找阿丹吧，她嫁了个热心肠的屠夫，瞧着是个好人，不会亏待你，也好叫我放心。”
老洛头苦笑一声：“当年带着你们，也没给过你们什么，不过是带着你们偷偷馒头，打打野鸡，日日餐风露宿，没想到老了，却儿女双全，还能得上个好女婿。人间一趟，我老洛头倒也没白来一遭。”
“就是苦了阿丹，还要侍奉我这么一把老骨头。”老洛头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自嘲道，“你不放心我，可我也不愿拖累阿丹，她不能生育，日子本就难捱，又没有娘家帮衬，如今你还要将我送去，岂不是为难她。”
“她的郎婿愈是好，你愈是不该将我送去。”老洛头翻过身来，看着洛寻月的眼睛意味深长道，“莫要拿阿丹的后半生来赌人性。”
洛寻月望着老洛头浑浊的眼睛，一时竟有些鼻酸：“这一去，我也许不能回来。阿丹那边你放心，我会换好凡界的钱财给她，足以保她后半生无虞。”
“能回来的，怎么不能回来，莫要说这些胡话。当年他们救下你，不是为了让你最后死在魔兽手里的。”
洛寻月猛然抬起头：“所以你果然记得，当年发生了何事，为什么，我的记忆似乎总有一块残缺。这些年我问遍那些小的，他们都不能给我一个答案。”
“如今我生死未卜，你还不愿给我个痛快吗？”
老洛头久久地沉默着。
“好好活着吧，活着回来送我走，我也快活不长了哩。”
“正巧，听说西边有个叫琉月宗的小宗，是那位寂望仙尊长大的地方，真真是风水绝佳。”
“便去那附近为我寻个埋骨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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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知四人再一次被踢出了幻境。
这一次他们看着狗剩儿的时间总算久一些，一直看到他拜入凌霄宗门下，成为一名剑修。
温故挠着头问：“那老洛头儿呢？应当是无碍了吧。”
他们的视角一直跟着狗剩儿，只瞧见凌霄宗的人为老洛头接了断臂，后续却是不知了。
“让我来替他算一卦！”乐如歌喜滋滋解下腰间挂着的龟甲，那龟甲乌黑透亮，上面布满清晰的纹路，一瞧便是日日养护，惯常使用的物事。
宁知：“我记得琉月宗暂未开设卦师课程吧，师弟这手龟甲占卜师从何处呀？”
乐如歌手一抖，抬起脸来，已然是一片无辜：“家学而已，师姐这语气，是在怀疑师弟吗？”
宁知还想追问，一旁断剑却剧烈抖动了起来。
与先前想要留住他们的轻微颤抖不同，这一次连带着大地都在震颤，剧烈的嗡鸣声几乎有些刺耳。
众人警惕地望向断剑，不约而同微微撤后几步，静观其变。
“五百年，我终于等到你们了。”一道魂体从剑上飘出，模糊不清，却隐约可见是位束发佩剑的剑修模样。
温故不解其意：“五百年？等我们？大叔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们几个加起来也还没五百岁呀。”
牧野道：“难道……”
宁知笑弯了眼：“是你，原来如此。”
乐如歌收起龟甲，开朗道：“啊呀呀，看来不用占卜也知道结果了呢，老洛头一定没事了吧？”
温故一脸不开心：“？？？你们不要一副都知道了的样子好不好，会显得我很蠢。”
洛寻月虽是魂体，却飘飘晃晃来到温故与宁知面前，郑重而肃穆地作了一个长揖。
“渔村一别，我忘记了很多事。后来魔潮来袭，凌霄宗覆灭，我死在了魔域。寂望仙尊将我的残魂附着在这断剑之上，拾回剑冢，这才想起诸般往事。”
“寻月等了五百年，今次终于有机会能与诸位道上一句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