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夏
“我怎么不记得有过这号人。”
宴川神色淡淡的，没有半点要翻找记忆的意思。
想不起来，那便不想就是。
宁知却固执地同他比划描述着：“就是那个鉴宝师洛玲呀，她说多年前在秘境里被师尊救起，清清冷冷很漂亮的。”
宁知眼前浮过洛玲含着淡淡愁绪的远山黛眉，像前世电视里看过那些极温柔的江南女子，可她内里又绝不是柔弱的，有种坚韧的东西在底下撑着她。
宁知觉得那是洛玲对鉴宝一途的坚守在里面，不然洛玲不会反过来指责南宫正德对灵食的质疑，更不会在明知宁知是师尊小徒弟的前提下，还央请宁知下次有新的灵食了仍唤她来鉴定。
洛玲并未因师尊的出尔反尔记恨于她，反倒是宴川，没有信守诺言。
宁知瞪了一下宴川：“她还说师尊说过日后绝不再收徒了呢，原来我们寂望仙尊说话是个不能算话的。”
宴川被她气恼的神态逗笑，自己这徒儿实在善良，总是对旁人的任何事都这般上心。
宴川站在云野峰边上，望着底下漆黑的山头，散漫道：“你这儿这么黑，不害怕？”
“不怕呀？楼里灯火通明的，夜间我都不出来的。”
那就是怕了。
宴川：“明日给你置些夜明幻灯在这峰上，夜间光线柔和，兴之所至，可随性出来吹风赏月。”
“师尊，你不要转移话题。”宁知拖长嗓子喊他。
宴川低头瞧着宁知，半晌无奈道：“我只是实在不记得有过这样一号人，和说过这样的话。”
他声音柔和，在星点闪烁的夜幕之下，阁楼里温暖的光将整座云野峰都笼罩，落在宴川身上，显得他整个人形容清隽，抹去了镇日里的些许疏狂。
宁知突然觉得，此刻流转在她和师尊间的氛围，竟然可以用温柔二字来形容。
她低头不语，宴川又笑：“倘使我真说过，又能如何？”
“左右是我收徒弟，没有缘分便不收，遇到合适的——自然要收下，何须同谁解释什么。”
宴川腔调散漫，披肩的银发在苍茫夜色与连绵远山中愈发出尘，衬得这修仙界千万年的第一人如同伫立山巅，狂傲而张扬地俯瞰世人。
他说：何须解释。
“再说收徒，自是要收那爱笑爱闹的回来，日日清冷，是要和我比谁更冻人么？”
这句话终于惹得宁知“噗嗤”一笑：“师尊也知道自己日日冷着张脸。”
“笑了便好。”宴川收回眼神，朝着宁知摊开掌心，只见上面静静卧着一个储物袋，“拿去。”
宁知摆手道：“师尊又给我什么，我今天去南宫家都搞定了，修缮宗门的灵石有了，材料也有，不用师尊出手。”
“知道我徒儿厉害。”宴川想起什么似的，低低笑了声，“不用这般紧张，宗门诸事我向来无暇过问，不过带给你的小玩意。”
宁知这才接过来，好奇探看。
竟是花。
储物袋里灵力包裹着的一个又一个小气泡里，静静躺着数朵盛开的鲜花。
“有些是修仙界的，有些是三千小凡界的，可以随意种在你这云野峰上玩玩。”
宁知试探着戳破袋中一个小气泡，只见霎时脚下便多出一簇簇盛开的蓝色绣球。
成片的蓝色绵延出一片花海，蜿蜒的花丛朝着宁知的阁楼流淌出一条可容三人并肩通过的小路，在静谧的星月夜空下，神秘而浪漫。
“是无尽夏啊。”宁知捂着嘴小声惊呼，眼里闪烁着的都是难以置信。
从前她最爱这种花，可独居的小房子里容不下这一长便是整片且极易爆花的种类。
却不曾想如今师尊送了一整片的夏天给她。
远处山川泼黛，峰上星垂平野，她的师尊站在花海之间，说这些轰轰烈烈的美好，都是她的。
这叫她如何不动容。
“此花名唤无尽夏？倒是动听。”
宁知吸一口气，将在眼眶里打着转的泪花憋了回去，抬起头鼓足勇气：“谢谢师尊给我的礼物，其实不用每次都……”
“喜欢吗？”宴川打断了她的话。
这谁能不喜欢？可是样大手笔的美好，她得来如此容易，总叫她不心安。
可她没法睁眼说瞎话，师尊一番好意，若叫他伤心可就不好了。
于是宁知为难地点点头：“但是……给我太浪费啦。”
“喜欢就行。”宴川轻笑着，“一点花而已，难道你还配不得？”
“送你的东西没有浪不浪费，只有你喜欢，或是不喜欢，无需顾虑其他。”
闻言宁知眼里的小珍珠再也忍不住，成串似地落了下来。
从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从未有人告诉过她，她的喜欢才是第一位的。
师尊待她这般好，还好她是他的徒儿，还好不是别人。
宁知吸吸鼻子，在蓝色的花海里重重点头。
“咕……”
她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宴川笑了起来，面上皆是清风过境的轻松愉悦：“饿着我小徒儿了，吃饭去吧。”
“师尊，我只是习惯性需要用餐了。”宁知小声解释。
宴川勾着唇：“为师知道。”
“师尊想吃什么？”
“辣的。”
“你不是喜欢吃甜吗？”
“可我小徒儿最喜吃辣。”
“师尊。”
“嗯？”
“我没有抢了别人机缘吧？”
“自然没有。”
“命定你就该是我的徒儿，千千万万年，都得是。”
两人一起朝楼内走去，月光将他们的背影拉得无限长，落在无尽夏上，是不足为外人道的缠绵悱恻。
-
“闻人姑娘决定加入琉月宗了？”
翌日一早，宁知是被这爆炸性的消息彻底炸醒的。
穿着琉月宗外门弟子道袍的闻人竹点点头：“琉月宗清净，没人缠着我，日后我便可以安心炼丹了。”
宁知看向一旁颇有得色，一脸还不来夸我的温故，叹了口气。
“？我这么能干为我琉月宗笼络一名大将，师妹你不夸我就算了，这是什么眼神？！”
宁知端起前一夜熬的小米粥小口饮下，黄澄澄金灿灿的米花带着细腻的口感在舌尖炸开，将宁知从味蕾到精神都暖了个通透。
她舒服地叹了一声，招呼闻人竹一起喝。
“说你傻，你又知道邀闻人姑娘加入琉月宗。可若说你聪明，闻人姑娘都金丹期了，你让人家做个外门弟子？”宁知啧啧摇头，“她都够开课教外门弟子们炼丹了。”
闻人竹刚捧起粥，一听这话顿时手足无措：“我吗？我不行的，我炼丹都是自行摸索的，没有师尊教导……”
“你行的。”宁知望着闻人竹肯定道，“别担心那么多，我们先从灵植的培育、认知教起。”
“不用太紧张，你就当带着一群师弟师妹学习就好啦。”
宁知夹了一筷子小咸菜到闻人竹碗里：“最紧要的是，若你是外门弟子，你就只能在丙级灵脉修行了，可若换个身份，成为开门授课的师长——那可是有单独的洞府居住的。”
温故恍然：“我小师妹脑子是真好使啊！”
“你瞧我这云野峰，你不想在自己的洞府外种满灵植吗？”宁知眨眨眼道。
闻人竹有些怔愣，下定决心叛出宗门时，她还颇为担忧，会不会给琉月宗给宁知带来麻烦，会不会不被接受，谁料宁知不但半点没提这些，竟直接就让她收徒授课？
还要给她一座单独的洞府？
他们是不是太信任她了？这种信任，饶是苏暨南也从未给过她半分。
“你们琉月宗这般财大气粗……新来的就能直接分洞府了么？”闻人竹茫然饮下一口粥，飘忽的深思瞬间被拉了回来，“……灵力好浓郁的米粥。”
“这便是你做的灵食？灵力在识海内游走的速度似乎变快了？好厉害。”闻人竹由衷感慨着，难怪苏暨南总是三番两次在宁知这儿吃瘪。
“是我们琉月宗。”宁知放下碗，对着闻人竹伸出手去，“欢迎你弃暗投明，我们一起做大做强！日后你炼丹来我做饭，靠吃带飞全宗门，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闻人竹恍惚地握了上去。
温故龇着牙笑：“好，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什么宗门大比，有了闻人姑娘加入，我们还不轻松拿下！”
闻人竹亦跟着笑了：“好，日后大家唤我阿竹就好。”
金色的朝阳落了一室，照亮三个少年人灿若瑰钻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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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宗门广场。
牧野点完人头，将手册递给宁知：“小师妹，今日分组名册。除游临直接去了炼器室外，弟子们都在这儿了。”
宁知大致翻开了一下，同自己预想的差不多，于是也不废话，直接运气灵力冲着弟子们道：“大家静一静。”
方才还人声鼎沸的广场，瞬间变得针落可闻。
温故挤到闻人竹身边小声道：“大家都很信服小师妹的。”
闻人竹看向宁知的背影：“宁知她，身上有种特别的力量，总能让人安心。”
温故得到了满意的回答，颇自豪地嗯了一声，笑吟吟看着自家师妹发号施令。
“一二组的弟子们和温故师兄一起，出发灵木场！有事就找温故和木安。”
“三四组弟子同这位闻人师姐一起，去灵植园，她会带大家了解灵植种植与养护入门。”
“五六组弟子跟着云暮师姐，去铁矿场，采回的铁矿直接送去炼器室找游临签收。”
“七八组弟子由牧野师兄带领，画符的材料已由师兄从宗门仓库取出，今日便教大家画入门符咒。”
“至于九组弟子则跟我一起，朝食堂进发！所有弟子修行结束后都可前往食堂，免费享用灵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