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闻人竹
“师尊,你不是有洁癖吗?”宁知舔了舔唇,艰难道。
宴川这反应过来似地轻轻“啊”了一声,好整以暇看她:“所以呢,徒儿为何要在人来人往的地方,握着为师的手?”
宁知:!果然是她不小心握住师尊的手了吗,要命要命要命。
她顿时松开手,接连倒退三步,双手合十道:“徒儿无心冒犯师尊,委实是师尊袖袍太滑了呜呜呜。”
小鹿般的眼,眸光潋滟地看着宴川,惹得他喉头紧了紧,千百年从未曾有过的奇特感觉涌上心间。
有些陌生,却并不让人抗拒。
宴川在小徒弟天真的注视下,神色略微一黯,到底没忘了这是人潮涌动的市集里。
“师尊,要不,徒儿替你多刷几道净诀?”宁知连这时候也没忘了他的习惯。
宴川心想自己真是自作孽,初初不过念头一转,只是想简单逗弄徒儿,谁知到头来陷入两难的却是不合时宜的自己。
无论想做什么,都还太早了,若是被小徒弟知道当师傅的对她有异样心思,将人吓跑了可如何是好。
遑论师兄姐与同门会以何种目光看她。
更不用说她心里还有太多想做的事要去完成。
一切还得徐徐图之。
“对你,任何时候都无须。”宴川拍了拍宁知的头,轻舒了口气克制道,“不过是捏了道分身来看看你,须臾就得离去,暂不回宗了。”
宁知迷迷糊糊地应好,脑子里却在想对她无须什么?不用使净诀吗?
也就是说师尊不抗拒她的接触?
她有些羞赧,却又不知自己在忸怩什么,忍不住回头去看牧野与温故的神色。
果然见到牧野脸微红地将头扭至一边,默默注视着行人。
温故则大喇喇看着他们,一副师尊师妹感情真好啊的欣慰样子。
宁知只觉自己脸更烫了。
“宗里的事,你风师伯都传讯与我了。”
“徒儿做得很好。”宴川望着垂头玩手指的宁知,毫不吝啬地夸赞着。
自从收了这个徒弟,他夸人的次数好像比千百年间加起来都多。
可是没办法,谁让他这小徒弟聪慧又乖巧,灵动又活泼,每每观她行事,都叫宴川忍不住夸上百句千句,夸得她笑吟吟才好。
“那我呢那我呢?”温故凑过来,“我帮了师妹可多忙了,师尊不夸夸我么?”
宁知觉得温故此刻像一条摇着尾巴的哈士奇。
顿时颇没眼看地移开了目光。
宴川啧道:“你帮你师妹不是天经地义的事?这还需我夸你一句做得好不成?”
温故:……果然还是他熟悉的毒舌师尊,他真是脑子不好了,才会觉得自己在师尊那里能享受和小师妹同等的待遇。
无视了扭头跑远的温故,宴川垂眼看着宁知,半晌笑道:“走了。”
“若有任何需要我的,直接传讯与我。”说着扔了本书册给宁知,“给你那小气师兄罢。”
宁知接过书册,仍不敢抬头与宴川对视,嘟囔道:“快走吧,一会儿仙盟一会儿魔界的,难为你还有空跑来看我们一眼。其他事徒儿都能自己搞定啦!不用师尊操心。”
见她这般自信,宴川便没再说什么,将那句“只是来看你”咽回,向前一步轻迈,身影顿时便消散在了原地。
“真就只是过来看一眼啊。”
宁知看着师尊消散的地方,怅惘了会儿,拿着书册去找到正蹲在地上鬼鬼祟祟看着什么的温故:“别不开心啦,你看师尊给你的《青云剑法》,他只是嘴上不夸你,心里可没忘了你。”
谁知温故头也不抬地接过剑谱往怀里一揣,伸手将宁知拉过和他一起蹲下,朝对街努了努嘴:“我当然知道师尊心里有我了。师妹你瞧,那是谁。”
牧野也犹犹豫豫蹲了过来:“谁?”
能是谁?还能在这儿遇见什么熟人不成,修仙界的人宁知认识的来来去去不就那几个。
她顺着温故指的方向看过去,毫不意外:“闻人竹啊,不过她怎么在这儿?”
“闻人姑娘不是关键,关键是她后面竟然没跟着那个讨厌的男的。”温故伸手在额头上搭了个帘,左右看看,都没看到苏暨南的身影,“他俩不是形影不离么。”
宁知想起那次闻人竹说的话:“她是不是和苏暨南分开了?要不我们去打个招呼吧。”
“就是,蹲在这里好像不太雅观。”牧野几乎立刻赞同道。
-
闻人竹从上次在沙漠与漓望宗的人分开后,就没回过宗。
这段时日里她游走于各地,除了修行,几乎都在与各种灵植打交道。
定时入城买上一批灵植种子,回到她临时居住的山脉附近种下,收成后便利用这些灵植和山里现有的魔兽材料炼丹。
有成功的,也有失败的,但成功的概率慢慢在增长。
如今她已从一个空有金丹修为,却连下品丹药炼制成功率都低得令人发指的修士,成为了一名可以稳定炼出中品聚灵丹的丹修了。
虽然进步的速度肯定比不上一些天才,但闻人竹自己已经十分满意了。
而且没有人每夜来缠着与她双修,让她轻松不少,好似缠绕在颈间的毒蛇终于离开,得以喘息。
尽管住在山洞里有诸多不便,但山间的明月与松涛,总比床榻间让人不甚愉悦的双修美妙多了。
从贩售灵植种子的店铺出来,闻人竹掂了掂手中袋,清冷的脸上难得露出几丝笑意。
可那笑意并未维持多久,便被另一道带着怒意的声音冲散。
“阿竹,你可叫我好找。”苏暨南脸色铁青,几乎是从牙缝里逼出了这句话,他身后还跟着漓望宗的江望。
闻人竹扫他一眼,转身便走。
“走什么!你还想跑哪去?为何不吭一声就离开我了!是不是琉月宗那个温故缠着你了?你说话啊?”苏暨南闪身上前,一把捏住闻人竹的手腕。
闻人竹雪白皓腕上立时显现出被大力按压的青印,足见苏暨南用力之狠。
“放开我。”闻人竹脸上都是冷傲,“同温故有何关系,不过是我厌恶了日日被你纠缠的日子。”
“胡说!你与我青梅竹马长大,从小你便跟在我的身后,叫我暨南哥哥,这些你都忘了吗?!怎么突然变成我日日纠缠你了?”
不提还好,一提这些闻人竹立时几欲作呕:“ 我同你说过不下百次,我不愿与你双修,你可有一次尊重过我?”
“我闻人家以悬壶济世闻名,我对修行无甚执念,只想成为一名丹修,这些你难道不知道吗?”闻人竹一把甩开苏暨南的手,恨声道,“这些你都知道,可你却仍旧自私地占用我全部时间,休说了解灵植种类、秉性,我连好好炼制一炉丹药的时间都没有!”
“成日跟着你东奔西走,满世界地找什么所谓宝刀,到头来你拿到宝刀了么,不还是被别人取走了!”
苏暨南眼神倏然变得狠戾:“好啊,原来我青梅竹马长大已有婚约的未过门妻子,就是这样看我的?”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跟我回宗,否则我今日便将你金丹毁了!不是不愿修行吗,我便遂了你的愿。”
江望吓了一跳,劝阻道:“暨南师兄不可!残害同门可是大罪!”
“你也听到了,她连宗门都不肯回,算什么我漓望宗弟子?”苏暨南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闻人竹,恶狠狠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同不同我回宗?”
“不回。”闻人竹想也未想,冷声答道。
“好好好,既是我带你入了这修仙界,那今日便由我将你送回那肮脏的凡俗之地!”
苏暨南双眼赤红,竟站在人来人往的城内就抽刀出鞘,对着闻人竹当头斩下!
来往修士纷纷避开,上房的上房,腾空的腾空,唤云的唤云,竟是都不约而同找了地方看起这场好戏。
闻人竹站在台阶之下,眉眼清冷,尖而小的瓜子脸轻抬,骄傲得像一只不受侵犯的孔雀,任由苏暨南刀气劈来却丝毫不避。
“好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修啊,瞧着像是天生炉鼎,难怪这金丹期的小修士不肯放过她。”围观群众里,有一名面似桃花的美男子啧啧称奇。
“不是吧,这你都看得出来?天生炉鼎怎么不去入合欢宗,轮得着这两个漓望宗的小子来拿人?”有人不信。
却被同伴扯了一把,压低声音道:“你懂什么,这位就是合欢宗掌门的亲传大弟子,青玉仙者!听说他的掌门师尊飞凤仙子,就是天生炉鼎体质,他日日同他师尊双修,还能看不出来?”
“难怪年纪轻轻,修为竟是在我之上……”
“快别说了,快看那张小脸,就要被刀划花咯!”
“这漓望宗的小子真是不厚道,对老相好也下这么狠的手,我都看不过去了。”
“你看不过去你怎么不去救呢,救下后说不得这位修士愿意同你双修一场,叫你也尝尝那美妙滋味呢?”
两人讨论得愈发露骨,饶是闻人竹冷情冷性听了也忍不住羞臊难当。心中愈发憎恨苏暨南,将她置于这样受辱的境地里。
闻人竹越听越气,双眼陡然睁开,捏出几颗丹丸来,气势卓绝道:“今日我就是死,也要你们两张碎嘴先烂!”
苏暨南的刀却在此刻已至。
闻人竹躲闪不及,刀气已将她额前发丝斩落一缕。
昔日护她的男人,此刻却对她拔刀相向。
她怔在原地。
“锵”
那把曾经护过她的刀,却终究没能落在她的身上。
“我说苏暨南,你也太不是个东西了吧?”有人替她挡了这刀。
闻人竹看向挡在自己身前的少年。
那少年一剑击退苏暨南,将剑斜斜扛在肩后,脑后马尾随风高高扬起,说不出的风流恣意。
不是温故又是谁。
“什么烂嘴烂心的东西,也敢在这里瞎蛐蛐,这嘴既无用,就别要了吧。正好给你们尝尝我这几天新研制的折耳根拌香菜!”宁知御着风腾空而起,对着两个修士的脸,直接一人一碗黑乎乎的东西倒下。
“啊啊啊啊这是什么,我的嘴巴怎么麻了?!”
“这东西有毒,这小妮子一定也是丹修,快杀了她再找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