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未见
游临持着铁锤,站在琉月宗的甲等炼器室里,在一声声“师兄好棒”“哇师兄锤炼的样子可真帅”“师兄手法如此潇洒”的吹捧中,彻底迷失了自己。
这是他做铁匠数十年来,第一次在冶炼过程中如此不专注。
他的眼里没有将要炼制而成的器物,脑海里全是宁知的笑容。
那个宁知……
面对他的挑衅,却笑吟吟将炼器室的秘钥扔给了他。
“不是不屑接受我的好意么?不是自命不凡么?若是一月内你能依靠自己,锤炼出一把真正的灵器,那我便认可你的天赋!”
宁知说这话时,下巴微扬,作出一副高傲的姿态来,可她的眼里……
却是没有半分鄙夷或是轻视在的。
游临却不知自己为何被她一激,竟将秘钥接了过来。
如今才回过神来,他哪有自命不凡?又有何天赋可言,他明明一直都说自己三灵根上不得台面。
竟是不小心着了她的道。
更夸张地是,下午他前脚刚进炼器室,后脚便不知从何处多出来这么多师弟师妹,为他加油助威。
想要灵剑的,想要灵琴的,想要桌椅栅栏的……竟全都过来,将他围得团团转,丝毫抽不开身。
木安更是直接扔了一份三百把的铁斧订单过来!
对上炼器,游临一向都是认真而虔诚的,这是他热爱的事物,是他赖以生存的事物,更是助他成为一名修士的契机,他如何能放弃。
游临深吸一口气,面向众人严肃道:“我如今只是炼气三层的水平,连下品灵器都从未成功制出过,你们可想好了,真要我替你们炼器?”
“炼吧炼吧,小师妹说材料她出!”
游临一下懵了:?
什么家底啊材料她出。
“你一定可以的,我们这儿也没别人会炼器了啊,小师妹说我们找你炼器也是在投喂你成为厉害的器师呢!这样以后我们就不用再千里迢迢去清景城高价买便宜货了。”有人扒着门缝嚷嚷。
“大胆上吧师弟,就算不是灵器,给我炼把普通铁剑也好啊,真没武器了。”一名剑修苦着脸道。
游临神色复杂,到底还是叹了口气,从炼器室里抱出材料,闷声道,“排队吧,寻常的武器无需图纸,我心中有数。若是木安那种……得给我图纸。”
被点到名的木安抱着一沓图纸,笑呵呵挤上前:“不急不急,先炼师妹师弟们的,这里都是修缮任务堂所需的材料,你有时间慢慢炼,我定期叫人过来收。”
游临拿起图纸,看完倒吸一口气:“你要修个什么任务堂啊要这么多工具?这木条用来做什么的?这上面的花纹又是什么?符文印刻增加稳固度是什么意思?”
“不行,搞不了,搞不动,谁给你的你让谁搞。”游临冷脸拒绝,他一瞧便知一定又是宁知的主意,木安多老实的一个人,没人唆使断然不会如此行事。
木安不理他,放下图纸就跑:“师妹说啦,炼器室里的材料你随便用,若有缺少的就着人去云野峰告知她即可。”
“哦对了,这里还有些灵食,都是小师妹叫我转交你的。她说你若是炼器时灵海枯竭,便可以吃些恢复灵力,你看小师妹对你多好!”木安又折回来,放下一堆色香味俱全的灵食,惹得众人垂涎欲滴。
“小师妹规划的任务堂真的很棒,大家都要加油呀,我们一起把它搞出来!”
最后几句却是对围观看热闹的同门弟子们说的。
听到“大家一起”等字眼,众人果然变得热烈起来,七嘴八舌劝游临:“游师兄就莫要推辞了。”
“这么重要的任务小师妹都交给你了,足见小师妹对你的信任啊。”
“师兄加油!我的剑可以晚些再做。”
“我的也是,我那盾牌就推后!先做小师妹需要的东西,任务堂若是早日修缮完成,大伙也好早日步入修炼正轨啊!闲散了这么些日子,老子现在都迫不及待要练级砍魔兽去了!”
一番糙话惹得大家都笑起来。
就连不情不愿的游临亦是尽管诧异,却不得不承认——这些素来在他眼里与咸鱼无异的混子同门们,此刻竟都充满了朝气与热血。
不过几日的时间,就像换了一批弟子般,不再拘泥于灵根天赋,无论是否有人引导,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对修行与力量的渴望。
……这一切难道都是因为她?那个天才小师妹?
想着宁知灿烂的笑容,游临抡起了铁锤,如同他在凡界那样。
不眠不休,不知昼夜轮替。
此刻他只想专注地让眼前这一件又一件作品,在他手中诞生。
如此,方能于心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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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定游师兄啦。”传讯符在宁知眼前自燃,她悠哉哉抱着果汁猛吸一大口。
甜津津冰冰凉的果液顺着喉咙滑下,在5月已有些燥热的天气下,舒服得宁知眼睛都眯了起来。
牧野松了口气:“那任务堂的修缮可以按日程进行了。”
“计划顺利固然是好,但师妹我们现在这样真的有必要吗?”温故拎着大包小袋,怀里塞满了宁知买的各种物件,穿行在人来人往的清景城街头,走得实在辛苦。
宁知:“怎么没必要啦?这件绿裙,给绿萝师姐带的,这颜色她定然中意。”
“啊这批花种,一半给云暮师姐,一半我带回去栽种在云野峰上,等开花了就可以给你们做鲜花饼吃啦。”
“届时我们在满山头盛开的百花中,品味鲜花饼,不知道多浪漫呢。”
“还有这些我见过的没见过的调料、异兽食材,哪一样不是必要的!”
宁知侧过头去看牧野,接收到她询问的眼神,牧野掩唇轻咳了声:“确实必要。”
“喏。”宁知得意。
“那你这幅男子装扮也是有必要的?”温故问。
小师妹穿起男装来倒也颇为俊俏潇洒,但她个头比起温故和牧野来,着实娇小了些,明眼人一看便是女娇娥。
何况这又不是凡界,能糊弄得了谁。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们是来打探拍卖会消息的,当然不能用本来面目。日后和拍卖会的人做交易时也得用这身行头呢。”
宁知一边说着,喝下最后一口果液,将竹筒倒过来滴了滴,确定没有液体后又收回乾坤戒里了。
这竹筒得来不易,还是顾三去绿萝的隐竹峰上,帮她刀削了半日才做出来一百个,得回收利用。
温故笑她:“你道这拍卖会是什么小猫小狗的势力随便举办的么?这可是修仙界出了名的貔貅——南宫家举办的。南宫家的人个个都精着呢,岂能认不出你是个女修。”
“精才好呢。他们若是足够聪明,届时修仙界就都知道世间又多了一名食修。你猜尝试这条道路的人会不会越来越多?”宁知眨眨眼。
“可这样不会影响你灵食拍卖价格么?食修也没那么值钱了呀。”温故皱眉。
宁知却不这样想:“这世间丹修又何止千百,每一名丹修炼出的丹都是一样价格么?”
“拍卖?乖徒这是又打算折腾些什么?”
三人边走边聊,前方一道清醇如酒的懒散腔调响起,循声一看,不是多日未见的宴川又是谁。
“师尊!”宁知眼睛一亮,颇为惊喜跳上前去,“好多日没见啦,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宴川:“当然是来看看我家小徒弟又在筹谋什么大计划。”他尾音上扬,听来清润的声线里无端端多了些缱绻,像这初夏里沁人的果汁,直往宁知心里钻。
温故和牧野对看一眼,纷纷侧过头去,看天看地看行人,就是不看这师徒二人。
宁知对身后一切浑然不觉,只知宴川的出现勾得她心情都高涨了不少。
多日未见,师尊仍旧这般好看。
一头银丝在阳光下反射出清冷而高洁的光辉来,像他这人不说话时的样子。
“缺钱了?”宴川低头看着小徒弟,带着笑压低声音问。
干净却充满磁性的声音自宁知头顶响起,轻笑声混合着宴川身上浅淡的香气,让宁知不自觉放松下来。
她抬起头,撞上一双慵懒的眼睛。
“不缺,师尊放心吧,我能搞定呀。”宁知弯起眼,摇摇头。
宴川看着她带笑的杏眸,半晌才吊儿郎当散漫地“嗯”了一声:“那便依你。”
“师尊!我酿了好多果酒,之前分了一些给风师伯,这些都是我特意给你留的。还好我都装在乾坤戒里啦,没想到竟然能在这儿遇见你。”
“是过来有事要忙的么?一会儿跟我们一起回宗么?”
宁知掏出数十瓶酒揣在怀里,抬眼看着宴川,那样子实在乖巧又可爱。
偏她今日着的是男装,除了平日里的灵动外又多了几分少年的倜傥。
宴川伸手从她怀里取出一瓶酒,微微垂眼,极轻地笑了声:“才十瓶,可比以前少。”
“原来徒儿这般不惦着为师。”
宁知瞪大了眼,黑白分明的眼珠里都是不可置信:“哪有!这可都是给师尊特调的。”
“哦?方才你还说给你师伯了。”
宁知:?师伯的醋你也吃?
她眼里的情绪过于直接坦荡,惹得宴川又是一阵轻笑。
他这笑不要紧,却将一街头路过的修士都勾得侧目望了过来。有几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修士,更是满脸激动团在一起,直接驻足发起了传讯符。
宁知:!
差点忘了她师尊这张祸国殃民的脸了。
宁知飞速将酒全塞到宴川怀里,上前一步勾着宴川的袖袍就往角落里走:“师尊要不你下次出门带个面具什么的吧?这么高调实在不利于徒弟行事啊。”
宴川扯着唇,捏个诀无声将袖袍从宁知手中抽出,丝滑的绸缎瞬间反罩住两人的手。
袖袍下,那双如玉般的白皙修长的手,毫不客气,向前一握,竟是直接牵上了宁知的。
宁知如遭雷劈。
她她她她她她在干什么?
她手里这个冰凉的像手一样的触感是什么?
哈哈哈总不会是师尊的手吧?她要是说袖袍太滑了不小心握到了会不会显得太此地无银了?
宁知被硬控在原地好几秒,一时甚至忘记放开宴川的手。
师尊这么洁癖,该不会直接把她杀了吧?
她缓缓转过头,小心去看宴川神色。
宴川却神色自若,见她望过来,正色道:“怎么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