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鲁铁牛
鲁铁牛其实并不是家里最强壮的孩子。
他妈妈怀着他的时候，末世还没有完全结束，他们原来待的基地被赫潮攻破，守城者拼死抵抗、为幸存者们提供了宝贵的撤离时间。
鲁铁牛的爸爸就是守城者之一。
大家四散奔逃。
鲁铁牛妈妈和她的朋友凭借着两人星兽的技能，险之又险地躲过了好几只虫子。
但星兽的技能是有冷却期的，一个带着小孩儿的女人和一个孕妇没能离开太远，就“刚出狼窝又进虎穴”。
情急之中，朋友一把将鲁铁牛的妈妈和自己的儿子推开，独自一人奔赴了死亡。
于是之后就变成了鲁铁牛的妈妈带着朋友的儿子提心吊胆地东躲西藏，好不容易逃出了这一片被赫潮侵蚀的地域。
在没有被赫潮影响的地域，就算有异种，也不会有这么大规模、成批量的存在，也可以说，只要逃到了没有被影响的范围，就已经是捡回了一条命。
然而，官方所建的基地距离他们实在太远，没有人愿意在前往官方基地的路途中、接纳一个带着小孩子的孕妇。
鲁铁牛的妈妈只好带着鲁铁牛的哥哥就近加入了一个私人的小基地。
小基地不是很富裕，但基地长为人善良，星兽也是一条十分强大黄金色巨蟒。他接纳了不少难以独自在外生存的人，大家凝聚在一起，磕磕绊绊地抱团活了下去。
不足月又没有足够营养的鲁铁牛小时候一直算不上身体好，比起他哥、也就是妈妈朋友的儿子要差太多。
不过在他妈妈努力挣月石生存的时候，从小就是比鲁铁牛大了十来岁的哥哥把他带大的。
在鲁铁牛简单几句话的讲述中，那段日子就是他从小到大最快乐最幸福的日子。
但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美好都如泡沫一般易碎，这个私人的小基地就像他们家原来所在的那个基地一样，又在某一日被“赫潮”攻破了。
所有人都说那是赫潮。
然而直到现在想起来，鲁铁牛仍旧坚信那次遇到的赫潮有古怪。
——就与宁芙和衣见月第一次回去提交、见过很多只复眼的双翅虫一样，鲁铁牛后来到达官方基地提交的报告也被搁置了。
因为在之后的调查队前往鲁铁牛所提供的地点周围之后，在大面积的搜查下，并没有发现鲁铁牛所说的异常。
沈之确：“你看到了什么？”
华夏联盟的人看见过太多次的赫潮，也数次目睹自己的家园被异种碾压，到底是什么、才让鲁铁牛至今念念不忘、在报告被搁置后仍旧坚持自己的想法。
“我……看到了一只人形异种。”
鲁铁牛不知道抱着什么样子的想法，并没有隐瞒。
沈之确停下脚步，向他看过来。
——鲁铁牛不知怎么的，眼前突然就只剩下了一双漂亮的瑞凤眼，幽深的眼瞳深处、似乎有一道竖立着的……
这是……一棵树？
鲁铁牛已经不清楚自己在恍惚中看到了什么、又想了些什么，只是在某一个瞬间猛然清醒后，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
……看到了什么呢？
沈之确的表情更加严肃沉凝了——鲁铁牛没有说谎、甚至没有夸大。
这就是问题的本身。
一旁与他已经有默契的执法队员们看到了沈之确的反应、纷纷对视一眼、彼此的眼睛中全是惊诧。
这些队员们先是看到了旧式车改装后的安全屏障，又看到爆出黑色鲜血的可疑人类、星兽，现在又听到了什么？
人形的异种？
怎么会有人形的异种？！？！
饶是执法队员们经常在执行任务或者出差的时候见到不少离谱的事情、自认是“见多识广”——但今天的“广”、又有点儿太广了吧？？？？
“鲁哥，你怎么会认为那是人形异种？它长得什么样子？和咱们一样吗？”
夏末没注意到执法队之间的眉眼官司，一心追问——如果鲁哥没有看错或者记错，这岂不是一个惊悚事件？！
“它的眼睛，是纯黑色的。”
鲁铁牛说出了一个不算好的消息——对于现在华夏联盟里各种各样不同样子的精神力外显来说，如果只是眼睛纯黑色，也算不上什么“能和人类有明显区别的异种特征”。
“这你怎么会……”
鲁铁牛看出了夏末的未尽之语，摇了摇头：“我当然不是光凭借着眼睛来判断它是异种的，最重要的是，我看到了它指挥其他的异种。”
“指……”
夏末张大了嘴、直接被泡泡的尾巴毛糊了一嘴，连呸带咳的：“噗咳咳咳……咳……指挥？！”
沈之确和其他执法队员的表情更严肃了。
一个人形的异种，又没有特别明显的异种特征，但凡混进了人类城市……
“他会不会是记错或者看错了？”
有执法队员小声地问旁边人：“这样他也的确没说谎，只是认知上出现了点儿问题。”
那边的夏末也想到了这种可能——他在刚才听完鲁铁牛的话后打了个寒颤，到现在还全身发冷。
虽然这些天的相处，他看出这个大哥性子的憨直腼腆、从不说假话、说大话——但这次，他实在不愿意相信这些话。
鲁哥是看错了吧？是记错了吧？？
他怀着这样期盼的眼神看向了自己的偶像，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偶像的表情实在说不上是好看。
不会吧……
夏末刚刚心底一凉，就听到鲁铁牛再次迟疑着开口：
“我不会看错、也相信自己没有记错……不过一直到我成年后、官方正式宣布结束末世并成立人类城市后，我去提交过报告，当时没有搜查出什么异样、所以被搁置了。”
“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它会不会已经离开华夏联盟了？”
“……”
……如果鲁铁牛的确没有认知上的问题，这种猜测无疑是最好的结果了。
——但他们不能不考虑最坏的结果。
“多谢你的告知。”
沈之确打算回去就调取报告仔细看看。
“嗐。”鲁铁牛摆了摆手，没觉得自己帮了什么忙。
宁芙一直默默听着，然后联想到了刚才那个打着打着爆出黑色血管的瘦小男人——不知怎么的，她就觉得那个男人的模样绝对不是执法队员们说的“精神力外显变异”，而像是被什么东西催发的。
例如，异种。
“鲁哥，你当时看到的、和刚才那个男人的感觉像吗？”
鲁铁牛有点意外，但还是认认真真地回想了一遍，摇头：“不像。”
“哦对了鲁哥，你知不知道那个人开得那辆车是哪里改的？”
夏末问出了一直好奇的话，期待地搓了搓手：“我也想找那位大师改一辆出来。”
“这车改的牛啊。”
夏末一点儿也不掩饰，疯狂吹那位不知名大师的彩虹屁。
“咱就是说、有没有可能就是他自己改的……？”
有执法队员小小声反驳了下，还朝着那边的尸体努了努嘴，一下子把夏末整卡壳了。
“啊这、”
夏末的确没有想过会是“那个人自己改装的”这种可能，在他看来，那个瘦小的男人怎么看怎么都不像能有这种本事的“大师”吧？
“不是吧？”
“这辆车不是他改的。”
鲁铁牛的回答和夏末的疑问同时响起，夏末先是反应了一瞬，然后激动地就差点要跳起来：
“我就说！鲁哥鲁哥！求求你快和我说是哪位大师？！我真的太想要一辆了！！”
鲁铁牛咧开嘴角笑了笑：
“如果他能知道你这么喜欢这手艺，一定很高兴。”
“……？”
兀自激动的黑皮肤年轻人动作僵住——他好似听出了这句话下隐藏的……
果然。
“这是我哥改装的，只可惜，他已经不在了。”
万界食谱突然笃定：“……一定和刚才那个男人有关系吧？”
鲁铁牛点头：“的确是因为他。”
——即使没有人逃走，即使所有人都选择全力守护自己的基地，但还是没能抵挡住赫潮的侵袭。
这一次，鲁铁牛和哥哥失去了妈妈。
十七八岁的大孩子带着不到不到十岁的小孩子全力奔逃，在黑沉的几乎看不见丁点儿光明的夜晚，鲁铁牛依偎在墙角，身旁的哥哥和兜里的小蛇就是他全部温暖的来源。
这是基地长那条黄金大蟒蛇的孩子，刚破壳不久。
两个孩子再次幸运地逃出了“赫潮”侵蚀的区域，跌跌撞撞地学会自己生活。
鲁铁牛哥哥自学成才，慢慢能靠着改装旧式车来赚取月石了。
然后——
鲁铁牛略过了这一段，只简单的说自己在前些日子、终于追查到了其中一个杀害他哥的仇家。
就是这个瘦小男人。
“不枉费我在瑶溪等了这么久，”鲁铁牛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就像是在说今天喝了几杯水一样随意。
“……值啦。”
“鲁哥……”
按照鲁铁牛讲述时的语气变化，夏末很快就意识到，他现在的情绪其实并不平稳。
“其实你不需要和我们……”说这些。
他听到夏末的话摇头：“你们就当是听个故事吧。”
鲁铁牛正扒拉着“鲁智深”的鳞片观察它的伤势，发现之前使用的医疗仪器没能完全治愈之后，又取出了另一个星钮里的“医疗机械人”使用在黄金大蟒身上——
他对自己身上的血熟视无睹，行动之间也看不出他受了多严重的伤，好似这身上的血都是别人的一样。
——如果不是自始至终只在用一条胳膊的话。
“嘶嘶……”
「智深兄弟，你辛苦了……」
小青摇了摇尾巴。
“嘶。”
「报仇，不辛苦。」
鲁智深的回答很有硬汉风格。
宁芙取出了自己的医疗机械人，自打上次意外捡到了英子后，她深刻地意识到了这东西的重要性，惯常是带着好些塞在星钮里的。
“不用，我这伤、过几天就好了！”
鲁铁牛连忙摆手，想一个后跳、结果自己的腿脚先绊了下。
宁芙顺势把细细的针头扎在了他的胳膊上。
鲁铁牛：“……”
医疗机械人，一旦使用、概不后退。
他涨红了耳朵，吭哧了半天：“谢谢……谢谢宁老板。”
看了看活力满满的小白蛇、又看了看昏昏欲睡的小狗，鲁铁牛似乎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
“我其实……”
他脖子上的黄金大蟒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心思，用尾巴尖儿甩了下，又安抚地拍了拍壮汉的肩膀，无声地直立着身体，坚持着自己的选择。
鲁铁牛和自己的星兽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终于微微点了下头。
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摸着黄金大蟒的头停下了脚步。
“……其实？鲁哥你要说什么？”
久久没能等到下文的夏末扭过头去。
“……其实我跟过来是为了谢谢沈队，”
决定下来的事情就不会再彷徨，鲁铁牛猛然两个鞠躬，把离得近的夏末和泡泡差点吓得弹飞出去。
一个鞠躬是给宁芙的，一个鞠躬是给沈之确的。
宁芙反射性的后退了一步。
一米九几全身都是腱子肉的壮汉居然在沈之确和宁芙面前显得有些局促——
嗯，主要是因为沈之确。
“我刚才打上头了，没注意到他们的异常……我越想越觉得，要是被那些黑血喷到了、就会发生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我之后还有很重要的事情，不能耽搁，所以真的非常感谢沈队。”
“……不用谢。”
沈之确动了动眉毛，没有问鲁铁牛去做什么，状似随意：“我们要回煦京，你之后要往哪个方向去？”
“我往那边走。”
鲁铁牛没想太多，指了指自己要去的东方：“那……我老鲁就先走一步了。”
和众人挥手道别，又目送着鲁铁牛的身影快速消失在雪地的交界线后，掏出交通工具的执法队员们两两一组，又找出一个女队员、一个男队员来带宁芙和夏末。
回去的路途仍旧是沈之确打头阵。
但开着开着，就有队员发现了不对：“沈哥！这不是回煦京的方向啊！”
——这不是、这不是在往东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