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盼君上西天
君陌一路追着柳故的身影前进，直到跑到一处铺满薄雪的开阔地界，一直在他眼前的身影一瞬间就消失不见。
而薄雪地上散着点点猩红，君陌抬眼看去，不远处就是显眼的朱红色的宫墙，而在高处，穿着湖绿色宫装的女子正射出一支箭，刺伤了雪地中的另一个女子。
东临国位于北面，四季中有三季都是在风雪中度过的，也因此会将宫妃所处的后宫重新设立宫殿安置在避开风雪的暗面，而君陌一行人原本直接杀到陌北尘的前朝，却在半路被柳故引来了这里。
“那是夫人！真的夫人！”
周副将的眼神不错，虽然讶异刚刚还在眼前的柳故怎么跑到了宫墙上，也震惊于面前雪地中厮杀的惨状，但还是相当捧场地喊了出来。
他这一嗓子可不算多安静，连陌北尘都听见了，原本仰头看着柳故的年轻君王挥剑斩断了碍事的箭矢，从血肉中拔了出来，在不远处的侍卫赶忙上前上药包扎止血，但急死底下的人，最重要的君王却毫不在意，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
只是草草铺了层药，用布帛捂住伤口，陌北尘就再一次执剑走了上去，站在离君陌不过数十米的位置，偏头看着这个眼熟的人。
陌北尘总觉得面前这个带着一队兵马来的男子眼熟，但他的记性一向是不太好的，自从柳故出事之后就更是了，他连自己的臣子都不放在眼中，就更别提只与他见过几面的君陌了，任他百战百胜的战神名声传的响亮。
但在陌北尘眼中也什么都不是。
“你是谁？带着这一队人，看上去可不是来求孤的庇护的。”
陌北尘握紧了手中的长剑，琢磨着是先砍死马背上的人，还是先砍死那匹骁勇的战马，这些人不是很走运，他今天的心情格外不好，肩膀上的伤口有些疼，陌北尘笑了起来，晚些还得找医师来看看怎么把这伤口留住。
就如同当年柳故用金簪刺伤他的伤口一样，永远留在他的身上才好，这样才证明他们之间有不可磨灭的纠葛和孽缘。
但这些心思可不能被柳故知道，否则她一定会直接用刀在他身上把那些伤疤剜出来。
自从重逢后，自从他的皇后、他的公主复生之后就变得心狠了许多，当年的德安公主是个好骗的小白兔，只需要漂亮的诱饵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捕食，而现在的柳故就像是狐狸，偶尔会为了达成目的扮作柔弱，而在对方心软靠近的瞬间毫不犹豫咬断猎物的脖子。
从这些天陌北尘身上新添的伤口就能看出来，每次他想和柳故拉近距离，一开始柳故丝毫不在意他，但如果陌北尘有想要触碰她的动作，身上最轻也要青紫一大片。
而这样的原因也很简单。
柳故恶心他，相当的。
死而复生的公主开始厌恶这座生活了数年的宫殿，这里原本有她所在乎的家人和朋友，但现在最多只在石缝中剩下没被清理干净的血污。
德安公主曾经永远不想离开这座华贵的宫殿，因为这里有她需要的一切，无忧无虑的生活、宠爱她的父兄和姊妹，还有她最喜欢的青年也在这，在她出嫁之前的每一天，她都真的爱着这座宫殿。
但那已经过去很久了。
如今的柳故连踏进殿内的侍从都开始排斥，她不喜欢这里面的一草一木，更不喜欢现在被人称赞圣明的君王。
那不再是公主爱着的少年，也不再是女配想要嫁的青年。
在柳故眼中根本算不上君王，只是下贱的刍狗，不择手段的夺取她所爱着的一切。
射出那带着个人情绪的两箭后，柳故随手抛下了弓箭，一旁紧盯着她的人看着她终于放了书，大大地松了口气，他是接到消息来跟着这位皇后娘娘的，而深宫内现在最忙的是各位医师和负责洒扫的侍从。
谁也没想到，柳故和别的女子都不太一样。
这位未来的皇后娘娘，从来不在意这宫里人的性命，惯用的逼迫手段对于柳故而言完全无效，但又迫于陌北尘的压迫而不敢对柳故用过激的手段，侍卫有些犯怵地抬眼飞快地看了一眼穿着湖绿色宫装的女子。
他们的这位皇后娘娘在自己的宫里杀出了一条血路来，无论是谁无论男女老少，只要敢阻拦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挥刀，但好消息是暂时没闹出人命来，而在这其中唯一有些不同的，或许就是侍女们受的伤普遍比较轻一些。
也不知道该说这位皇后娘娘心软，还是心狠。
“你觉得陌北尘会死在这吗？”
侍卫躬身上前收起弓箭的时候，冷不丁听见柳故这样问他，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直呼君王的名字，说的还是大不敬的话语，侍卫不知道柳故和陌北尘之间的弯弯绕绕，他只知道自己的人头不保，立刻跪下求饶。
这位貌美的皇后娘娘不喜欢陛下，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并不是话本子中欲拒还迎的手段，而是真的不喜欢，甚至到了憎恨的程度，因为嚼舌根议论前朝的侍从几乎都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而君王每次也都会首些伤。
这位皇后，是真的有可能杀了他们的君王。
侍卫是这几年刚进宫来的，在几年前德安公主刺杀事件发生的时候，他还被压在演武场上训练，所以他并没有真正看清过那位德安公主的长相，也没见过被君王保存数年的尸骨，更是无法把面前活生生的柳故和德安公主联系起来。
他只知道说君王活是错，死也是错，于是干脆闭嘴一言不发。
“没意思，退下吧，去帮你们的陛下吧。”
柳故只是瞥了他一眼，就觉得无聊地摆了摆手，而领了命的侍卫立刻带着一队人出了宫门，站在了陌北尘的身后，而注意到这一点的君王侧身，再一次看向柳故。
眯起的眼睛似乎预兆着他的心情还算是不错。
“原来皇后这么关心孤？”
听见这句话的柳故挑眉，唇边露出讽刺的笑意，任是谁看了都会觉得这张漂亮的脸上露出的绝对不是善意的笑容。
“我是关心你，关心你什么时候死的干净些。”
“哦~那孤可绝对不会死在皇后前头。”穿着紫色衣袍的帝王面容俊美，但却让柳故没有任何欣赏的意思，“孤会和皇后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偕老他个头。
柳故抬手碰上发侧的银色流苏，抬眼看向不远处愣神看着自己的君陌，另一只手垂在腿边，隔着衣袍狠狠掐了自己一下，逼出些生理性的泪水。
“我可不愿意。”
她这副柔弱可怜的样子，多能激起那些人的保护欲啊，反正君陌最喜欢的就是这一套了，从前柳故在进行他的任务的时候，看到许多次女主这样做。
既然现在位置不太一样了，那也轮到她用用这个蠢办法了。
果不其然，君陌的眼神变了，像是变回了那个冷静的大将军，柳故跟随他行军数年，知道这代表什么，这代表君陌燃起了赢的欲望。
她还是蛮好奇两个男主角之间的争斗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哦不——
应该是两个男主和一个女主的争斗，柳故侧身的时候看见尹舟逢还跪倒在雪地中看着她，那副狼狈的样子和记忆中的花魁娘子相差甚大。
“公主”
尹舟逢注意到柳故看过来的视线，在那个瞬间像是被点燃了什么一样，试图拖着受伤的身体再一次跑来，但负荷过头的身体显然不支持她那样做，没几步就摔在了雪地上，被她的亲信扶起。
“别走！公主——！”
“吵得人耳朵疼，把她带回去，再出现在皇后面前，孤就——”
“把她带进来。”
陌北尘的话说到一半就被柳故打断，君王似乎有些意外柳故会让尹舟逢靠近，狭长的凤目中出现了类似于委屈的神色。
“怎么？不行吗？”
可柳故只是无视了他的神情。
“让她进去，如果有冒犯皇后的地方，格杀勿论。”
陌北尘的心中有些不甘心，明明是同谋，为什么柳故对尹舟逢总是会心软些，连用箭射伤的位置都是不一样的，凭什么？尹舟逢明明和他是一样的。
“现在不管你是谁。”
想不通的君王转头看着君陌，“都做好被砍下头祭酒的准备，孤现在的心情相当差。”
“要不是你们这些人，现在陪在皇后身边的人，应该是孤。”
“把她洗干净再带到我面前来。”
柳故看着几乎是泡在血水里的尹舟逢，皱了皱眉，脑袋里的系统敲锣打鼓提醒她女主的生命值在下降。
下降又怎么样，反正这些主角的生命值最低是1不是0，换而言之，烧成灰都不一定能死，害怕现在流点血吗？
但系统吵的和要爆炸了一样，柳故也只能让人先去处理尹舟逢身上的伤口，她对于这个女主的感情要复杂一些，这还是第一次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认识了女主，甚至还算是朋友。
现在想起来真是让人一阵恶寒呢。
柳故回到自己的宫殿的时候，满地受伤昏迷的人和血污都已经被清理干净了，没什么人气的院子反倒是让她更加轻松了些。
摘下头上用来刺激君陌的发簪随意丢在地上，而后面不改色地踩了过去。
这次她闹出的动静和伤的人都不少，宫殿里的侍从估计都害怕被牵扯受伤而躲了出去，不过这样也好，柳故不喜欢那些人脸上带着笑，明里暗里洗脑她让她觉得陌北尘对她多好多爱她。
会爱上仇敌的人都是无可救药的蠢货。
柳故回到了安置着德安尸身的主殿，取出锦盒中的蝴蝶珠花，费力地打开棺椁，那股无法被忽视的异样的气味让她不自觉眯起了眼睛，该让人换些鲜花和熏香了。
她这样想着，把那支珠花簪进尸身干枯的发中。
“这样，才算是物归原主了。”
她看着曾经的自己，看着故事里满门惨死的女配，突然有了些无力感，棺椁周围的气味并不好闻，为了保护尸身不腐也寒凉刺骨，但柳故却觉得这里比深宫中的其他地方都要让她放松的多。
“德安，要是我杀了他，你会怪我吗？”
“应该是不会的，对吧？一个讨食的刍狗怎么会比他们更重要。”
柳故合起棺椁的时候这样说：
“我会尽力，把他送到黄泉路上，到时候你想怎么做，都可以。”
如果没有再次见到这些男主的话，如果没有再一次想起这些操蛋的故事的话，她应该还只是那个想着回家的普通人，因为她是能强迫自己短暂地遗忘的，那时候柳故都快要说服自己这些只是一场无聊的文字游戏。
但偏偏，这些无聊的剧情折断了她回家的路，甚至现在还要无期限地延长停留的时间。
她是个人，不是既来之则安之的泥团，那些不好的记忆一次又一次出现在她面前刷着存在感，不会让她觉得自己被尊重和爱护。
只会让她越来越讨厌，直到彻底发展到憎恶的地步。
【宿主平常心】
系统能最即时的察觉到柳故精神状态和心理状态的改变，但说实话，一个机械生命也说不出几句好话来，每次系统这样说都只是为了安抚柳故，让她继续和讨厌的剧情纠缠在一起而已。
显而易见的，相当的反作用。
“我现在就是平常心，我很冷静不是吗？”柳故整理了一下冰棺附近的鲜花，“怎么，你觉得我想杀了主角是气话吗？”
【一开始你不是这样的】
“你也说了是一开始不是吗？”
柳故挑眉反问它。
“说的难听一点，如果不是我放不下自己的父母，你这个系统迟早也被我拖着一起去死了。”
这种绑定别人来无条件奉献情绪价值还pua人继续努力和人渣周旋的系统。
到底为什么会被现代人脑补成逆天改命的关键？
指望一个机械生命共情人类的感情吗？
她不指望。
她甚至希望能彻底毁了这个东西。
免得还会出现下一个可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