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此恨无绝期
“将军，当真要直接抢吗？”
行军打仗多年，副将不是没有经历过以少胜多的战役，可那些都是提前谋划数月的，况且也不是这么个以少胜多的法子。
你见过脑子一热就冲到敌营中心的吗？
君陌再强也不可能全身而退，自从东临王登基后，原本一家独大的盛国就压制不住东临，要是能这么轻松的拿下，君陌也不会在几年前作为使臣前来和谈。
如果说君陌是威风凛凛的老虎，那么东临新王陌北尘就是巨蟒，两人是完全不相同的类型，但却是同一水平面的强者。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连带着格外在意的人都是一样的。
周副将这段时间一直没搞懂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副样子的，他和君陌同一年进入军中，从一开始就担任君陌的副手，看着这位世家公子从懵懂成长到如今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的样子，仔细想来，也没过去几年。
那时候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的未来一定会越来越好，那时候君陌和柳故仍旧保持着书信联系，虽然周副将因为流言而不理解君陌为什么会选择那样骄纵的小姐，但那时候周副将觉得人各有选择而已。
可那样好的时间只持续了很短暂的时间，从那个孤女被君陌救下开始，这一切就开始变得不再受控制。
先是闹出贵女自请做妾的笑闻，再是多年的情分毁于一旦，而最大的转折莫过于柳故被君陌抬为了正妻，这是那位丞相府的小姐期盼了很多年的位置，但却不再是她想要的，因为她只是被做成了需要送出去的礼物。
在所有人的嘲笑中用粉红轿子从侧门抬进将军府，再用大红色的花轿送往敌国。
后来哪怕自戕，也要被敌国挂在城墙上示众，直到很久以后，才被两鬓斑白的丞相夫妇寻回一部分尸骨，但那一部分很快又被得了失心疯的君陌抢走，从那时起，君陌就开始各处搜寻活死人肉白骨的方法。
那段日子几乎没人看得见光亮，皇城中的气氛也越来越沉默，因为没人敢再用柳故的事情取乐逗笑，没了乐子的人们也沉默了下来。
后来好不容易让君陌寻到了能与长月仙尊合作的灵草，还遇上了和柳故同名同姓甚至长相都一模一样的女子，似乎这一切就只差最后一步就可以成功了。
但谁都没想到，柳故根本就不需要君陌做这么多事情救她，她换了副身躯再一次出现在君陌的面前，可却只有短短的一瞬间，在君陌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失而复得的人就被那位曾被君陌视为救命稻草的长月仙尊抢走了。
周副将也很奇怪，他们好端端的将军夫人，怎么会和长月仙尊相识？
长月仙尊百年前就有些执着于复生之法，而这百年间别说是普通女子，哪怕是皇亲国戚也不一定能见过他，因为这位仙尊什么都不在乎，所以如果柳故与长月仙尊相识，那就一定是在这人执着于复生之法之前才行。
可百年前，柳故怎么可能存在呢？
而陌北尘的卷入更是让局势进一步变幻莫测，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周副将只感觉眼前一黑，当年皇城中的人都说丞相家的独女只爱摆弄胭脂首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会和远在北方的东临国搭上关系？
可这个问题的答案，周副将估计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了。
“不能再等了，我不能再让她等了。”
君陌完全听不进去别人的劝阻，这一路上他知道的越多，就越是让他心慌，时间似乎回到了几年前，头戴珠宝花冠的女子哭花了胭脂，却在坐上花轿的那一瞬间止住了哭声，只剩下泛红的眼睛麻木地看着他。
就像是一具傀儡一样，那还是他们青梅竹马多年的时间中，柳故第一次用堪称怨恨的神情看着他。
“这笔账，我记住了。”
那日送亲，君陌躲在远处看着队伍走远，而女子的视线却准确地落在了他身上，最后由其他人传达了柳故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而终究是一报还一报。
君陌此刻只想尽快将柳故带回，他发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无论是皇城中的那些人还是别人，他都会处理好，柳故只需要和十二三岁时一样，无忧无虑地活在他的将军府中就好了。
或许是他的思念太过执着，眼前不远处铺满了薄雪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看清的那一刻让君陌睁大了眼睛，穿着湖绿色衣裙的女子挽着堕马髻，发间的流苏有些晃动，那副打扮君陌很熟悉。
是在柳故嫁于他的几年中最常见的打扮，原本皇城中最灼烈的骄阳收敛起自己的张扬，打扮成恭顺贤良的模样。
君陌以为自己眼花出现了幻觉，可这个时候一直紧跟着他的周副将也惊讶地喊出声来：“那不是夫人吗？！”
雪地上的女子微微侧脸，确实是柳故无疑，可不待君陌赶到她身前，便跑进了与君陌等人前进方向有所偏离的枯树林里去，而此刻意识到那不是幻觉的君陌毫不犹豫调转方向追赶，可原本该很轻松就能赶上的身影却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那样的速度简直都不是人能够做到的。
因为那确实不是人，也不是真的柳故，只是柳故让系统帮忙，为君陌量身定做出的倒影，如同水月镜花一场，让将军以为自己能再一次触碰到水面中的月亮，却始终是一片虚无。
【宿主，君陌上钩了】
系统也有些惊讶于柳故的改变，在一开始，柳故完完全全就是个二十多岁还保留着天真性格的姑娘，但现在却可以面不改色地挑选出自己的形象作为诱饵。
虽然在第三个任务的时候柳故已经相当冷漠了。
但似乎德安公主未被妥善安置的尸体更是引发了柳故不可控的一面，因为她意识到这并不只是影响到了她归家的路途，更是影响到了这些配角的一生。
或许只有配角自己，才会真的爱着自己。
“去帮我取一套新衣来。”柳故微微抬起下巴，让侍女去取来她要的东西，而新来服侍她的侍女做事显然更小心谨慎，第一反应是躬身询问柳故有没有中意的颜色。
“颜色啊湖绿色吧。”
柳故摘下发间的珠花拿在手中，轻轻摩挲着：“看上去越端庄大气越好，另外帮我取些珠钗来，要银色的，带着流苏的最好。”
她觉得那火烧的不够旺，自己或许要添一把火才行。
而侍女努力寻找后才在一堆明丽的颜色中找出那件沉稳的湖绿色宫装，柳故换上后的样子依旧很漂亮，她让侍女帮她换一个样式的发髻，把蝴蝶珠花小心保管在锦盒中，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变回另一个熟悉的样子。
“我这副样子，像不像个大家闺秀？”
像不像某个故事里，飞蛾扑火的世家贵女？
“殿下金枝玉叶。”侍女这样回答她。
可其实无论是哪个回答，柳故都不满意，因为没有一个是她或她们本来的样子。
“皇后娘娘，请您留在殿中！”
柳故推开门的瞬间，似乎已经预料到她不会安静待着的禁军整整齐齐跪倒在她门前，这是柳故很熟悉的道德绑架，某种意义上，这种用别人的心软博取利益的行为真是流行了几千年的时间，但柳故现在不是那个二十多岁的样子了。
她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用他们自己的命威胁而退步？
她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人。
这些任务世界中她在乎的人一个也没有活下来，她还心软个屁。
“不留，你又能怎样？”
柳故微微偏着头看着他，而对方也如她预料中的那样说除非从他们的尸体上踏过去，否则柳故绝对别想离开。
“既然你是这样说了”柳故的语气听上去似乎是有些松动，可很快她话锋一转，弯腰拔出禁军身侧的佩剑，落在这位‘出头鸟’身上。
“那我就这样做吧。”
猝不及防被砍伤了肩膀的禁军面露痛苦之色，还没等他弄明白柳故为什么不按照套路出牌，下一刻就被柳故抬脚踢翻，从台阶上滚了下去，倒在了一直附和他的其他人的面前。
而那些人有些意外的抬头看着柳故，容貌艳丽的女子今日穿着端庄沉稳的湖绿色宫装，但裙侧沾上了新鲜的血迹，此刻他们眼中和普通女子并无多大区别的柳故默默抬起了手中的佩剑，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人：
“下一个是谁？这一次，砍的可就不是肩膀了。”
某个瞬间，站在高处的柳故在这些人眼中隐约和暴戾的君王重合。
“你们害怕没保护好我而被陌北尘处置，却没想过，忤逆我，也会遭此横祸。”
柳故用剑的尖端挑起还跪在地上的年轻人的下巴，迫使对方仰视着她，她杀不了主角，不代表她处理不了这些无关的角色，她和她所在乎的人因为是配角而被草率定下生死，那别的配角也要一样才行。
这样才公平不是吗？
“你还要继续忤逆我吗？”
第一次，意识到让人畏惧并不完全是一件坏事。
尹舟逢虽然是女主，但作者显然很喜欢将女性塑造成智谋的形象，在武力上还是落了下风，尤其是她现在踩在陌北尘此生唯一的红线上，脸上伤口还未复原的君王比起先前妖孽邪魅的样子多了几分野性。
似乎厮杀才是他的本性。
或许百姓眼中那个还算圣明的君主一直都是他的伪装，此刻不管不顾和尹舟逢搏杀的人才是他的本性，原本童年和少年时期都在逃亡中求生的陌北尘，本来就不是什么温和的个性，只不过是在和柳故相处的那几年。
戴上了一副面具。
而那副面具因为是德安公主最喜欢的样子，所以他至今也会在柳故面前伪装起来。
只不过也仅限于柳故的面前。
“孤说过的，这一次，你不会再有活下去的运气。”
眼看尹舟逢满身伤痕，而面前的君王单手高举起剑就要刺下，她几乎是认命了，陌北尘如今已经变成彻底不可控的帝王，而她也确实无法弥补当年那位被他们联手欺骗的公主半分。
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尹舟逢听见了破空声。
下一秒，她面前的君王被身后射来的箭矢刺穿了胸口，只不过位置偏的很，只不过是在肩膀的下方一些，威胁不到陌北尘的性命，而尹舟逢似有所感，不管不顾的滚到一旁的空地，仰天去看高高的城墙。
上方穿着湖绿色宫装的女子依旧保持着执箭的动作。
“公主？”
尹舟逢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的理智告诉她这世上不可能存在这样荒唐的事情，但她的眼睛却一刻也不愿意从柳故的身上移开，而看着柳故动手的侍女吓晕了过去，想要上前阻止的侍卫也被陌北尘呵斥停下。
因为君王注意到柳故的动作还没完。
柳故再一次搭上了箭，这一次对准的，却是雪地上看着她的女子，那张脸柳故很熟悉，可她千算万算没想到，在这个故事中，她和女主见了那么多次面，亏柳故还真以为在这些狗屁任务里结识了一个算是朋友的人。
原来也是骗她的。
原来小公主无知无觉想要救的风尘也是促成前朝皇室惨死的主谋之一。
不管是男是女，柳故都不想放过。
所幸她在君陌的任务中跟随军队行军，学会了骑射功夫，眼下才能用得上，柳故面无表情地对准了雪地上的尹舟逢，原本她秉持着男女主的cp感准备来个一模一样的，却看见尹舟逢满身都是伤口。
只有配角会爱着配角。
或许也只有女子会心疼另一个女子。
柳故抿了抿唇，最终微微换了个角度，毫不犹豫射出这支箭，刺伤了尹舟逢的脚踝。
心软是一回事，报仇是另一回事。
“孤的皇后，怎么来这了？天寒地冻的，可别受了凉。”
陌北尘不在意的走到城墙下看着柳故，朱红色的宫墙上，柳故一身湖绿色的宫装格外显眼。
“来和陛下算一笔烂账。”
柳故笑了起来，而不远处也传来越发清楚的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