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道侣大典
穆乘风沉默地看着被红绸装点起的神山，这座思归峰是顾渊重新用天材地宝堆砌起来的，光是山脚下的灵气都比别处充沛，就更不用说神山中的了。
修仙界很少看见黑白二色之外的颜色，似乎是凡人的话本子影响了他们，又或者是他们对于仙者的印象本就是如此，总而言之，穆乘风自进入仙门起，就没有见过这样艳丽的色彩如此大面积地出现。
而这样的鲜红色出现，却在穆乘风的眼中算不上喜庆。
“掌门，东西已经送去了。”
弟子恭敬地告知他，而穆乘风也只是颔首，当年那个脾气急躁而不着调的青年像是消失了一样，活下来的这个穆乘风更加稳重成熟，却也更加冷漠。
就像是顾渊的样子，但又不完全是一样的。
他身前已经没有能护着他的人，不得不直面残酷无比的现实，那些曾经看不见的黑暗出现在他面前，自柳故逝去那日起，已经过去了百余年。
是个人都要学会长大了。
只可惜他还是不够强大，只能看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师姐再一次被带走，只能匆匆见上一面，穆乘风在那一日阔别百年再一次看见了柳故，心中的激动自然是不必多说的。
而柳故穿着一袭红衣，也映入他眼中。
在穆乘风年少时也曾想过，自己的这位大师姐容色艳丽，怎么看都不适合仙门素净的白衣，却偏偏学着顾渊的样子装的少年老成，他年少时也设想过柳故身穿红衣的样子是如何美丽，可他却没想过第一次看见柳故红衣的模样，竟然是在那样的情景。
他的师姐就像是柔弱而无知的金丝雀，被那个人困在神山中歌唱。
而他拼尽全力，只能看见雀鸟的尾羽。
“师姐，快些想起来。”
他站在离神山最近的山峰之上，注视着云雾笼罩的神山，心中求神求仙网开一面，让他的师姐不要再像百年前那样被装出一副好模样的仙尊欺骗。
快些想起来吧，师姐。
想起凌霄派是如何伤你，想起顾渊是如何杀你，想起我是如何欺你。
然后快些离开这里吧，躲到顾渊找不到的地方去。
穆乘风已经不敢奢望再多的东西了，他只希望自己的师姐好好的活着，只要活着就好，否则若是百年前的惨剧再一次重现，他一定会带着所有人和她同去，只要是他能杀的人，他都会杀了下去与她作伴。
“师姐，要是你想起来，可还会要我这个不成器的师弟？”
穆乘风苦笑着。
他为柳故送去的贺礼大多是普通的法宝和财物，但在那庞大的数量遮掩下，他放进去了一只玉镯，那是多年前穆乘风和柳故同出任务时，她无意中落下的。
带着一抹翠色的玉镯在当时滚落在穆乘风的身边，被当时还嘴硬不知自己心思的青年收起，带着不屑一顾的气质，却又小心翼翼地保存。
而后的百年，那枚玉镯就是穆乘风唯一的寄托。
他的身边未留下有关柳故的东西，唯一剩下的只有这只被他藏起来的玉镯，若是连这只镯子都没有，他怕是早就坠入魔道了。
那时候，就没有现在的这个年轻的掌门了。
希望玉镯上的气息能够帮到柳故。
这也是他唯一能帮她的了。
“姑娘真是漂亮，也不知道是谁有这么好的福气。”
为柳故装扮的女子是特意从凡间请来的，因为顾渊听说经由这个人打扮的新娘子出嫁后都与夫君蛱蝶情深，才破例让别人进入了神山来。
铜镜中的柳故称得上是一句倾国倾城，艳丽的容貌和嫁衣金饰极其般配，头上的凤钗更是漂亮的很，而为她装扮的中年女子还嫌不够一样，继续在她头上增添着珠花，说是为了讨个好意头。
“这还是我第一次为仙君夫人妆扮呢，可真是天大的福气！”
对于普通人而言，进入神山已经是千百年修来的福气了，中年女子脸上的喜气溢于言表，而与之相反的，是作为新娘子的柳故脸上并无多少笑意。
“姑娘，你不高兴吗？”
“没有不高兴。”
柳故这样说，可明眼人都知道她在说谎。
“是遇上了什么事？要是有事情，可要及时告诉仙君啊，我们凡人处理不好的事情，他们神仙可是能做到的。”
“我知道了，多谢。”
柳故边说边抬手制止了对方还要插入她发间一支珠钗的动作，笑了起来：“已经够了，我不喜欢戴那么多的首饰。”
“好好好，都听姑娘的，那我把盖头拿过来。”
伴随着那片红纱落下，柳故眼前只能大致看清一部分的世界。
“姑娘这盖头可得等仙君亲自来掀起来，才能长长久久的。”
中年女子最后嘱托了几句，又祝了柳故百年好合之类的话才离开，而她的嘴甜没得到新娘子的开心，倒是得到了一直守在门外的顾渊的赏赐。
不但进了神山，还得了神丹，中年女子高兴的不得了，哼着曲下山去了。
思归峰中停着一辆鸾车，拉车的是修炼百年有余的仙鹤，羽毛中都有修炼形成的光华，似乎比珍珠还要炫目，而顾渊进入房中，看着端坐在铜镜前盖着红盖头的女子，脸上的神情温柔的不可思议。
“夫人，该去大典了。”
顾渊牵起柳故，将人扶上了鸾车中，而他自己御剑而行，领着队伍前往大典。
顾渊的道侣大典设在了凌霄派的法坛之上，千百阶台阶上已为他们空出了位置，而顾渊伸手等待着柳故搭上，将带着她飞身而上。
可还没等人们期盼的新娘子出现，凌霄派外便出现了另一队仪仗。
“东临王贺仙尊大婚——！特来祝贺——！”
那位在城镇中与柳故闹出不愉快的人皇不知为何到来，而特意打着祝贺的名头，也不好让凌霄派闭门不见，顾渊原本皱眉想上前驱赶，却被柳故阻拦下。
“不吉利。”
有了软肋的仙尊比想象中还要好拿捏。
顾渊最终还是点头让陌北尘的人进入了神山，与表面上喜气洋洋的神山不一样的是陌北尘的军队肃穆的吓人。
而这其中的理由也很简单。
这位年轻的君王见不得成双成对的好事情，见不得最喜庆的红衣，可如今陌北尘却自己凑上前来关注这满目皆红的婚礼。
轿帘耷拉着，没人看得清里面的君王是什么表情，也不知道君王是否看得见外面的情景，这一场道侣大典，似乎除了顾渊以外，没几个人是高兴的。
轿辇中的陌北尘神色冷漠地注视着面前的一切，他隐隐约约看自己穿着红衣的两个人飞身而起，听见无数人为他们送上祝福。
一桩桩一件件，都让他不自觉的心烦。
他和他的皇后，当年怎么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他的皇后想杀了他，他的皇后说不爱他，陌北尘成了至高无上的君王，最终却什么都没有得到，他一开始想要的是天下和皇位，后来想要的是他的公主当他的皇后。
可江山和美人似乎永远都不能共存。
陌北尘不喜欢看见并蒂莲，也不喜欢比翼双飞，他是最圣明的君主，却也是最孤独的君主，三宫六院于他都是虚设，而他所求的最终只是一场水月镜花。
面前的仙尊带着他的新娘子飞身而起。
而陌北尘的皇后却决绝地跃下城楼。
宁愿死也不愿意待在他身边。
轿辇中放着一支有些年头的蝴蝶珠花，气急的君王将那珠花抓在手中，就像是抓住了他心安的灵药一般。
陌北尘将手抬起放在唇边亲吻。
“孤的皇后，我们很快就会再见了。”
这一次，他们绝对会幸福。
——
按着结契的过程，柳故该是要在手中划开一道口子才行，可她接过刀刃却没动作，反倒是对着顾渊这样说：
“不应该先揭开盖头吗？”
顾渊笑了起来，刚想伸手掀开柳故的红盖头，却还没碰到那红纱，柳故就反手用刀刃挑起了自己的盖头，过长的流苏缠绕着她的发丝，将刀刃在手中调转了方向，直直攻向顾渊的面门。
长月仙尊自然是轻而易举的拦住了柳故的攻击，但面上却满是惊讶。
“师尊，你怎能这样做呢？”
柳故挑眉，脸上不见了金丝雀的懵懂与天真，玉镯中残存的真气足够她闹出这样一通来。
“我们可是师徒不是吗？怎能做如此有悖常伦之事？”
穿着嫁衣的柳故毫不留情，将百年前的事情再一次翻出。
“您当年可是亲手杀了我呢。”
“小柳！”
顾渊想要抓住她，却只拂过了女子的发丝，而后看着真气散开的柳故纵身从高处跃下，似乎毫不畏惧自己是否会摔个粉身碎骨。
而柳故用刀刃挑开的盖头也歪打误撞落到了陌北尘的轿辇前，君王探出手来接过那红色的盖头，而后有所感似的抬头，一瞬间睁大了眼睛。
他看见了自己故去的皇后正从高处落下。
柳故穿着一身艳丽的红色婚服，头上的金钗绕着她的墨发。
一如当年凤鸣楼上，他的皇后最后坠落的样子。
是老天终于可怜了他吗？是那不存在的神佛终于出手了吗？
陌北尘看清柳故面容的第一眼便飞身而去，他虽没修习过仙术，却也是精通武学，踩着许多人的肩头飞身而去想要借助自高处落下的柳故，却又和当年一样慢人一步。
柳故先是被仙术笼罩住，稳稳落了地，而那位同样穿着婚服的仙尊随后赶到，还未等陌北尘来到柳故的面前，他就看见柳故举刀攻向顾渊。
“来人！快去保护皇后！”
陌北尘的声音传来的那一瞬间，禁军都觉得像是撞了鬼，他们英明神武的陛下原本是打算参加完婚典后求来死人复生的办法，却在半炷香的时间里变了心思。
这会子正指着仙尊的新娘子说那是皇后。
不过禁军统领眯起眼睛仔细打量那穿着红衣的女子，而后惊讶的发现——
那还真是皇后娘娘，和画像上的人一模一样。
于是也不再纠结别的，领着人上前帮忙，但他们终究是凡人，陌北尘身边有军队，顾渊身边也有凌霄派的弟子，真冲撞起来，陌北尘真讨不了好，可真当两方人纠缠的时候，一股强劲的风打破了弟子们的防线。
陌北尘回头看过去，却发现是那位凌霄派的新掌门。
穆乘风看着他打量自己，皱眉啧了一声，又是一道法术打过去，将陌北尘送到柳故二人的身边去，末了还不忘说一句：
“带我师姐走！”
男主和男主的气运再一次对碰，顾渊惊讶的发现不止是之前的君陌，连如今的陌北尘身上似乎也有神佛庇佑一般，他能不轻不重地伤了他，却根本杀不死他。
而在这其中顾渊又必须顾虑着柳故，慢慢竟然无法在陌北尘手中得了好。
“带皇后离开！”
陌北尘执剑以对，挡在柳故的身前，而他不知道，柳故正思索着能不能和当年一样给他来上一刀，可惜还没等柳故想好，她手腕上的玉镯就彻底碎裂。
她又变回了那个虚弱的身体，而一队禁军护着她，试图离开凌霄派。
“把她还给我！”
顾渊想要将柳故夺回，却被陌北尘拦下。
人皇认真起来，也需要顾渊耗费一番功夫。
“长月仙尊，你还要执迷不悟吗？！”
与此同时，穆乘风加入了这混乱的局势中，一剑破开天地，拦下顾渊的攻击，强大的冲击让他未好全的内里再一次受了伤。
“我师姐她不要你了！你为什么还要缠着她不放？！”
“滚开！”
“顾渊！百年前我们就错了！不是你想重新开始就能重新开始的！”
可渐渐红了眼的仙尊根本听不进去，慢慢地，失控的仙尊有了堕魔的气息，凌霄派的弟子不得不更多的将精力放在压制住顾渊这件事上。
找到空处的陌北尘立刻带着柳故离开。
而顾渊只能在万人所指的中心，看着柳故离他而去，眼角刺痛，竟然流出来血泪来。
原本只差那么一点点，他们就能够幸福了。
可如今，什么也没有了。
他自以为除去柳故的记忆就可以，却没想到兜兜转转，命运根本没放过他。
——
“你是谁？要带我去哪？！”
柳故第一次看清陌北尘轿辇中的样子，无一不奢华精致，而她一身嫁衣，头发散乱，靠在轿辇的边角，警惕地看着陌北尘。
她真是挺无语的。
原本还以为陌北尘遇上顾渊至少不说死一个，好歹也要得到君陌那样的重伤吧？
结果这人倒是毫发无伤的把她带走了。
【系统，陌北尘想做什么？】
【想让你复活啊，宿主，你的尸体还被他摆在寝殿里呢】
【好恶心】
柳故发自内心的打了个哆嗦，坠楼死去的人的尸体不需要看就知道很难是完整的，保存的再好肯定也会散发出臭味来，也不知道陌北尘是怎么做到的，能把那样一具尸体摆在床头边。
【在陌北尘的世界，过去了多久？】
【快两年】
【所以这三个世界的时间线，先是顾渊诛杀弟子，君陌送我去和亲的时候陌北尘还是个装无辜的死绿茶】
【话粗理不粗，宿主，大致就是这样的】
“带你回皇宫啊，孤的皇后。”
面前的陌北尘似乎很高兴，侧躺在轿辇中，支着脑袋看着她，脸上的笑不要钱一样的在柳故的面前展示着。
“什么皇宫？我根本不认识你！”
柳故举起手中的刀刃，可陌北尘似乎根本不害怕，甚至把脖子凑上来，看样子就算是柳故真杀了他也不要紧。
“你想要孤的命自然是可以的，只不过，之后你可要给孤陪葬了。”
陌北尘笑眼看着她：“外面的禁军可不是吃素的。”
“”柳故眼神微闪，在系统的提醒中手腕一侧，划破了陌北尘的脸侧。
血珠滴在布料上，可她面前的人依旧笑着。
甚至抬起手抓着柳故的手腕问她：
“可还要再来一刀？”
“孤的皇后，只要你想，只要孤给得起。”
“你都可以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