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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君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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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陌北尘,这是谁给你起的名字?”

    他又想起了那个小公主,穿着与周围一切格格不入的奢华宫装,却拦下了当时穿着一身破布衣裳的他。

    少女发间的珠钗微微颤动,珍珠绕着金线做成的蝴蝶发簪就在她发间,恍惚间让陌北尘以为冬日当真能见到蝴蝶,他预想到这位小公主会善心泛滥地救下他,却没想过这位小公主如此熟络的和他搭话。

    “名字,自然是父母起的。”

    “这名字听上去就冷飕飕的,但幸好,本公主在这个冬日遇上你了。”

    彼时个头娇小的少女将身上的狐裘外套脱下披在陌北尘的身上,那一幕足以让他记住很多年,那时候的陌北尘看上去没比叫花子好多少,但那位久居深宫的小公主并未在意,少女的狐裘自然是罩不住他的。

    可柳故那时候依旧踮起脚给他胸前打了漂亮的结。

    “陌北尘,你要不要同本公主走?”

    那时候柳故还没得封号,但皇城中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她是整个国家最尊贵的公主,而这位容色俏丽的公主却是问他,愿不愿意和她一起离开。

    “要是你不愿意,本公主就给你足够的银钱,你去开个小店,也好过在这里搬东西挨饿受冻。”柳故当时自然地散发着善意。

    只可惜陌北尘是不怀好意的恶狼。

    前朝的皇子藏好自己的利爪,跟着这位过于天真的小公主进到了熟悉而陌生的皇宫中去,而在这个地方,他扮演着一个弱小无辜的青年的形象,无父无母,却又天资聪颖,按着帝王的心思,他这样来路不明的人该是被忌惮的。

    但他误打误撞挑中了帝王家最大的软肋。

    那就是柳故。

    他只需要不择手段的得到这位小公主的喜欢就好,因情爱而昏头又好骗的少女就会以保护者的姿态站在他的面前。

    这样认为自己救赎了别人的人最是愚蠢。

    那些话本子里的故事为什么只在话本里?那当然是因为现实中的结局无比的凄惨,才会让后人用许多笔墨去重新勾勒。

    陌北尘亲自教会柳故什么叫做帝王家的冷漠无情,教会了那个小公主什么叫做残忍。

    可即使是如此,在听到柳故说要嫁给他的时候,陌北尘的心脏还是不受控的错了一个拍子,或许他磨砺的还不够,才会真的因为仇敌之女的一句话而有那么一丝丝的触动。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那时候很开心。

    开心的都快要忘记自己是谁了。

    但幸好,他最终还是记起了自己是谁。

    柳故想要的十里红妆,他给不了,什么也给不了。

    “定在你与德安公主大婚当日?”

    陌北尘这一路走来,都有一个叫做尹舟逢的女子在一旁帮助,连带着这一切也都是在她的帮助下谋划好的,可当陌北尘敲定了主意决定在大婚当日夺权的时候,她却有些迟疑。

    “殿下,这样对公主是不是太过残忍了些?”

    尹舟逢先前为了打探消息,曾在皇城中设下最大的烟花青楼,做过一段时间的卖艺不卖身的花魁,也是在这过程中,曾遇见过女扮男装来长见识的柳故。

    她要是没见过那位小公主就好了,那她大约也是不会心软的。

    可偏偏那位小公主一看见她就夸她长得和仙女一样好看,还给了她几锭金子,让她早些离开烟花之地,那位小公主似乎并不和其他人一样觉得下九流的营生丢人,后来得了空还都会悄悄来看她。

    “你们这的糕点可好吃了。”

    那时候无忧无虑的小公主最喜欢到这来和她诉说少女的心事,作为知情者的尹舟逢就在一旁听着,在出谋划策中将柳故更进一步的推到陌北尘这头恶狼的身边。

    因为她是前朝的子民。

    她注定只能怜惜当朝的公主,却不能救她。

    “她是皇家的人,也该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残忍了。”

    可硬下心来的陌北尘毫不犹豫的敲定了这一切,就在他与柳故大婚的当日,在整个皇城中掀起一阵腥风血雨来。

    那位早上刚得了封号的德安公主,在晚上便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至亲。

    柳故不知她过的这样悲惨是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心肠太软爱错了人,又或许是涉世未深交错了朋友,在她痛苦的时候,尹舟逢只能躲在暗处。

    她不敢让这位小公主知道她也是前朝人。

    甚至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凶之一。

    只可惜,木已成舟。

    陌北尘登基之后,许多所谓的忠臣一股脑的冒了出来,而高座在王位上的君王只是笑眼看着他们,宽宏大量地允许那些人再一次官复原职。

    只有在暗处辅佐的尹舟逢知道,那是帝王无聊时的一盘棋局。

    他要慢慢地杀掉那些人,杀掉那些在多少年前毫不犹豫投敌叛国的人,连带着那些人的亲族一起斩草除根,绝不姑息。

    陌北尘就是一只猛兽,会毫不犹豫地咬断别人的脖子。

    而就是这样的猛兽,却似乎还保有一丝丝人的情感。

    前朝的德安公主被他好好地养在深宫里,依旧住在她当年的宫殿,只不过曾经的深宫对柳故而言是保护和后盾,而现在的深宫却是困住她的囚笼。

    服侍着她的宫人都是陌北尘的眼线,公主的青鸾殿外是一层又一层的禁军把控着,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能将人活生生困死那宫殿里。

    你说陌北尘没动心,那是不可能的,否则他不会允许一个前朝的公主留在深宫中。

    你说他动了心,那好像也是不对的,否则怎么解释他几乎不去看那位前朝公主,否则怎么解释他每次驾临青鸾殿后总是面色不善。

    似乎是喜欢的,却又好像是不喜欢的。

    连守在殿外的禁军也不知道此举的用意,宫殿内的公主没有寻死的机会,她脆弱的就像是濒死的雀鸟一样,似乎只需要轻轻碰一下,就会立刻气绝身亡。

    年轻的君王将宝物络绎不绝的送进那位德安公主的宫殿内,但那些东西大约很快就会被宫殿的主人丢出来,里面的德安公主是人人都知晓的喜爱红色,可自新帝登基后,却终日一身素缟。

    也确实,她是这天下唯一一个敢为前朝人守孝的公主了。

    “你究竟要这副样子到什么时候?”

    陌北尘那时候最常问的就是这句话,无论他什么时候来到柳故面前,曾经那个一看见他就会扑过来的少女都只是跪坐在蒲团上求着那并不存在的神佛保佑她亲族来生顺遂。

    她宁愿为死人绝食诵经,也不愿意来讨好如今贵为新帝的陌北尘。

    “你不是很喜欢孤吗?如今你能风风光光嫁给孤,为什么不开心?”

    “”听到这句话的柳故终于是有了反应,缓缓起身重新续上了香火,下一刻却是用那落满香灰的铜缸砸在陌北尘的身上,把那绣娘赶制数月的龙袍都烫出了洞口来。

    “恶心,下贱!”

    那个记忆中很喜欢他的小公主,自那以后看见他,再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

    而被激怒的君王则是让人拆了这私设的香房,掐着柳故的脖子,让她好好看着自己,眼中带着求而不得的疯狂:

    “你要是再如此疯魔,孤便将你父兄的尸骨挫骨扬灰,孤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陌北尘,你真是个无耻小人。”

    那时候柳故是真不怕死,她巴不得自己早点死。

    “一边逞凶,一边对着我摇尾巴,当时那些人没说错,你就是一只谄媚的狗!”

    此后数次,他们之间都是不欢而散。

    就在这样行尸走肉的日子度过了大半年后的某一日,柳故失足落入了水中,被救上来后病了好些日子,这原本是让人心焦的一件事,但这很快变成了陌北尘的美梦。

    病愈了的柳故忘记了许多事情,只以为自己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而很快就想好该如何做的陌北尘,小心翼翼的为她编织出了一个虚假的美梦。

    “我真的会嫁给你吗?”

    “对,公主会嫁给我,会是我唯一的妻子。”

    那时候陌北尘欣喜若狂,或许年轻的君王终于意识到自己没法放手。

    他拼命的想要为柳故准备好最盛大的婚礼,一边想要将最好的东西捧到柳故面前,一边却又急迫的想要让柳故真正成为他的皇后。

    这场仓促而盛大的婚礼在陌北尘登基后的第二年的秋日。

    年轻的君王为他即将行礼的皇后建起了可以眺望整个皇城的凤鸣楼,在所有朝臣的注视下,穿着成套婚服的二人登上了那座新建的高楼,带着凤冠的前朝公主在那一天却没有半分笑意。

    而似乎是为了印证血海深仇的诅咒一般,隐匿在人群中的尹舟逢看见柳故抬手拔下了左侧的凤尾步摇,而她身边的君王依旧沉浸在喜悦中。

    这一场刺杀是意料之外的事情,没有人想到刺杀的人竟然会是新帝的皇后。

    “你?”

    陌北尘怔怔的看着刺入胸口的发簪,比起身上的伤痛,他只觉得自己更加心痛,几乎是脱力的倒在地上,护卫很快就冲了上来,将穿着凤冠霞帔的未来的皇后逼到了城楼的边缘。

    “住手”

    陌北尘几乎是第一秒就知道柳故想要做什么了。

    他徒劳的伸手去阻拦,却依旧只能看见穿着嫁衣的公主跳下城楼的背影。

    她甚至还没行皇后的册封礼。

    他们之间依旧是什么关系都没有。

    新帝登基第二年,盛朝德安公主,坠楼而亡。

    ——

    自那以后,陌北尘就经常能梦见他们最开始遇见的情景,穿着橘红色冬装的公主头上戴着蝴蝶样式的珠花,整个人漂亮的就像是墙上挂着的美人图。

    他偶尔也能梦见柳故说要嫁给他时雀跃的样子,喜好艳丽颜色的公主为了与他看上去般配些,身上穿着的是青色调的宫装,比一开始多了几分稳重和清丽,发间戴着的是陌北尘为她亲手打造的银簪。

    那时候的柳故看上去真的很高兴。

    也是真的喜欢他,真的想要嫁给他。

    得了好吃的,这位公主总会悄悄在别人的眼皮子下塞给他几块,得了好看的布料,也总是想着给他做几身漂亮的衣裳,她用笨拙而炙热的爱意,终究是打动了陌北尘这块玄铁。

    只可惜,她最终失去了一切。

    而陌北尘最常梦见的,其实是柳故一身嫁衣从城楼坠落的模样,她穿着华贵无比的嫁衣,却是离得他越来越远。

    她爱过他的,是真的爱过。

    可到后面,也是真的想杀了他。

    那枚发簪差一点就要了陌北尘的命,在他心口留下不可磨灭的疤痕,也成了他一生的梦魇。

    他把柳故的尸身安置在冰棺中,日日夜夜放在他的身侧,帝王的寝宫却常年冰寒刺骨,皆是因为他用尽一切方法去保存一个死人。

    “就算你死了,也绝不可能离开孤。”

    年轻的君王一旦明白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就会不择手段的夺取,哪怕是上九天入黄泉也无所畏惧。

    他是人皇,生来就想不明白为什么要一直信奉仙神的存在。

    他不信,但却为了能求得一个死而复生的法子,能放下身段与顾渊做这一次交易。

    可就是没想到,那位冷心冷情的仙师身边出现了一个女子,穿着艳丽的红衣,鲜红的颜色刺的陌北尘双眼生疼,他不喜欢除了他的皇后之外的人穿着红衣。

    只有他的皇后穿红色才漂亮。

    而那个女子似乎也不喜欢他,开口的几句话几乎是往他心口上刺。

    而那样高傲的姿态却让陌北尘想到了一个人,一个他求而不得的人。

    失去一切的前朝公主也曾站在他面前,高高在上的讽刺他,骂他下贱,骂他是只谄媚的狗。

    “姑娘怎么知道孤是只白眼狼?”

    陌北尘上前几步,想要将柳故面上的面具摘下,“姑娘的语气倒是熟悉,不如摘下面具让孤一看究竟。”

    可他还没得手,就被顾渊拦下。

    “离本尊的人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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