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回溯（三）
扶听微笑起来，眸光里有一种无法言语的亮丽，木鬼看了觉得心烦意乱，便执拗地转过头去，嘴上不停地催促道：
“走走走！快点儿走！走了老子可就老自由了，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喝酒！要多快活有多快活，再也没人和我抢了……”他背对着扶听，语气说得十分强硬，可说着说着，鼻子就不知为什么竟微微地有些酸，狠话还没放完，眼里竟有一丝泪光一晃而过，他逼迫着自己想要把那些看似厉害的话全部都说出来，可试了好几次都还是没能再张出口，这大概是他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何为哽咽。
感觉实在糟透了！
屋内许久都不再有任何的回响，木鬼这才敢小心翼翼地慢慢回过头，就看见扶听已闭目端坐在案前，神态安祥，手指安然地搁于洛图之上，优雅寂静，微风吹乱了她的发丝，更有一缕贴在了她的脸上。
他拖着步子慢慢走到了她的身前，小心地将扶听那缕乱了的发丝别于她的耳后，果然是已进入了幻境了，木鬼瘪了瘪嘴，心里憋得喘不上来气，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有了想哭的冲动，茫然地望着这屋内静悄悄的一切，没来由地就觉得这静悄悄地一切都很令人讨厌，迟钝了一下，才缓缓趴坐在了扶听的对面，有种莫名地乖巧，很认真地盯着扶听的脸，又气呼呼地哼了声，抱怨道：“说走就走！都不带吭个声的！可真没良心……”
两个人相对而坐，一人端坐，一人趴在案上，看累了，木鬼就把自己的脑袋埋在臂间，过一会儿再猛地抬起头，就像是在玩游戏，可又像是在期盼什么，也不知是失望了多少次，他才傻乎乎地又说了句：
“我会等你的……”也不知是说给谁听。
夜晚木鬼站在绿卿楼前，垂着目，任着冷风拂过他的长发，内心里满是惆怅，有些懊悔又有些失落。
他呆愣愣地坐在绿卿楼前的台阶上，仰着头，今晚的月光并不明亮，淡淡的，好像略施粉黛便能够掩盖了似的，木鬼摸了摸腰间，又取出了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的酒壶，这酒壶跟在他身边已有些年头了，在那些一眼望不到头的岁月里，自己作为一个傀儡每逢孤寂之时便只有这酒壶与他相伴，现在想来，木鬼不由地苦笑了一声，自己和扶听还真是有些相似，一样的不信任何人。
思绪一下子就飘到了他与扶听共饮的那时，那是他与她第一次交心，也不知为何此刻扶听那张带有浅淡笑容脸庞在他的心中愈发清晰深刻了许多。凉风刺骨，木鬼恍然一惊，手中的酒壶还未打开，倒还真是酒还未饮，人先醉了。
他越发苦恼了起来，很是不痛快地道：“呵！人啊！哪有你这壶好！”便如同发泄怨气一般用力地扯掉壶塞，猛地给自己灌了一口酒，烈酒入喉，火辣辣的直烧嗓子，可心气倒是丝毫没降下来反又给自己添了几分苦涩。最后更是直接给呛得咳嗽个不停，又难受又狼狈，真是活生生地自讨苦吃！
“什么破玩意儿！”一股焦躁涌上心头，明明才只喝了一口酒的木鬼就如同发酒疯般直接将酒壶恶狠狠地给扔了出去。
“既然心里不舍得，为什么话还要说的那样绝，看看，现在难受的不还是你自己。”
也不知是何时，那个男子竟已站在了木鬼的身旁。木鬼如今见到他心里更是十分厌烦，斜了他一眼后才闷声倔强道：
“我这叫快刀斩乱麻！我要是不说的痛快一点，她能够放心离开吗？既然要去办事，就得心无挂碍地好好去办！”
那男子听到这话，脸上的笑意不由地又深了几分，道：“那你这让人放心的方式可真够特别的了！”
木鬼被这话说得一时有些吃瘪，脸不知不觉地就红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喝酒喝的，还是内心有些羞愧的缘故。
他低垂着脑袋只有沉默，男子很自然地坐在了木鬼的身边，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相处的气氛实在有些奇怪，竟没了那日在客栈之中的剑拔弩张，反而到多了几丝惺惺相惜。
“为什么不来找我帮忙？”男子突然问道。
木鬼有些错愕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耷拉起了脑袋，他可从不会傻到认为身边的这个人能有和他人共情“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好心肠。于是就冷不丁地直接哼了一声，直截了当道：“找你？”
找你那还不如找鬼呢！一个不停地撺掇着叫傀儡弑主的家伙会好心到愿意管闲事去帮别人的忙？木鬼忍了忍，还是没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
男子依旧保持着脸上原有的笑意，语调浅浅淡淡：“那可不一定。当初激起你体内的那丝神力帮你获得自由的时候，我那难道就不是在管闲事吗？”
一时间里木鬼的心里所想竟被眼前的男子轻而易举的得知，实在有些难堪，却又听这男子半打趣，半认真道：
“当然，我的目的确实不纯，但你也实在是有些忘恩……这可真是一件令人伤心的事呐!”
木鬼嗤之以鼻，“呵！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吗？我与你相处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吧，可你却从未告诉过我你的名字，当初我也算是跟在过你身边一段时间的，你虽从没有在我面前表现过自己的真正实力，但你做的所有的事情却总会让我感觉到一种不寒而栗的毛骨悚然。生死看淡，众生看淡，所有的一切都看淡！”
“看淡难道不好吗？”男子反问道，
木鬼又在他的脸上看到了那种近似于悲悯又苍凉的表情，总之就是会令他全身都汗毛悚立。
“用人界的话来说你就是在扮猪吃老虎，看似云淡风轻，但本质上却就一直是高高在上地漠视着这世间的一切事物，在别人看来难于登天的事情对于你来说或许就只不过是轻轻动动手指那么简单，人们在堂前争得头破血流可你却在背后闲然自得地坐山观虎斗。”
“好像一切都尽在你的掌握之中，处理事情只不过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可以将一切都搅和地天翻地覆，同时还又拥有别人无法探测的神力，但最重要的是你对人没有真心。”
“你还要叫我找你帮忙，别说笑话啦！找你帮忙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只不过就看你何时来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