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献祭塔（一）
木鬼没有心情搭理她，闲步下楼而去，倒没料到月三娘一反常态也跟着他一起下了楼。
“顾玉郎说他们就是卖色的。”月三娘跟在他身后好似一只麻雀说个不停。
“我就在想，一般呢，长相好看的人，在从没有吃过极大的外貌红利时，是肯定不会往美色惑人这方面想的，反之亦然，所以我很好奇顾玉郎是不是有利用美貌获取极大便利的经验？”
木鬼神情恹恹，不明白月离一直跟着他究竟是为何，但她像是一点儿也没察觉到自己对她的排斥一样，还使劲往上凑，心中不由肯定道这月离果然是天生的迟钝。
可才又走了几步，就听到月三娘不满道：“喂！我究竟哪里惹到你了，你好像从一开始见到我就不喜欢我！我长这么大就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木鬼在比她低几级的台阶上停下脚步，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过头，见那月离正一脸气恼地望着自己，不由地笑了，月离估计也没注意到自己在看见木鬼的笑容时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得意。
木鬼挠了挠鼻子，身体往楼梯的扶手上微微一倚，又摆出以往风流的样子，调笑道：“月三娘，你未免自我感觉也太良好了一些！对于你长这么大了都没有受过一丝委屈，我只能说一句你可真是摊上了个好人家！”说完，嘴角一侧微微上扬，不待月离微笑，就直接冷下脸，又给她翻了个白眼，潇洒离去。
月三娘估计没想到木鬼会这么不给她面子，一时间直接愣在了原地，脸上的笑也越发尴尬了起来。
“还有别再跟着我！不然我怕我会忍不住动手揍你！”
扶听这一睡便直接睡到了第二日晌午，她推开窗本想透透气，谁料这客栈选得风水一点儿也不好，她一推开窗就只看到了一面墙。她叹了口气，正欲深吸一口气，一股浑厚的臭味扑面而来，
“卖臭豆腐嘞！”仔细一看，在巷道的拐角处一位摆摊的大爷卖力地吆喝着。
“咳咳！”这味直呛得扶听流眼泪，咳了半天也不见停，自己便又叹了口气。
“唉！”
木鬼一进门就看见扶听弯腰咳得好似要将心肺都咳出来，“你别再唉了，你每次一叹气，就准没好事儿！”木鬼不动声色地替她关上了窗。
扶听缓过劲儿，垂着脑袋，状态虽比昨日好了许多，但脸色依旧苍白，只静静地看着自己衣裙之上多出来的忘川花发呆。良久，她才缓缓抬起头道：“你就不问我，我昨天究竟遇到了什么人？”
木鬼闻言笑了，“你还记得我和你第一次出傀儡部在绿卿楼中，我和你说的话吗？”
扶听点了点头，闷声道：“记得，你和我说你不喜欢稀里糊涂帮人办事的感觉，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连怎么死的都不清楚。”
木鬼静默半天，眼中隐隐有种淡淡的忧伤，随即转过身去，不让扶听看到他此刻的神情，才嘀咕道：“呵！也亏你还能记得这么清楚。”
扶听没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木鬼一惊，转过身时，脸上已挂上了以往的面具，笑容明媚，狂放不羁，打了一个响指，朗声道：“说得对！你这记性还真不错！值得表扬！”
“但扶听你将这话记得这么清楚，难道还不懂我问话的根本目的吗？那你也太天真了吧！”
“与你做伴久了，你这个人的性情我也算了解一些，你总说自己薄情寡性，为人冷漠，你又怎知我就不是呢？”
“我对你的那些私秘之事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我跟着你会不会给我带来失控的危险，一路之上，你有见过我插手你任何事吗？我这人，做傀儡时吃了不少苦，这能做人了自然是能多想几天福就多想几天福，我才没那么傻，顺手帮一把的忙我乐意做，但卖命我是不肯的！”
“你放心好了，你的事我不过问，同样在危难之际我也会果断地弃你而去，这才是我的作风，你可别对我抱有什么期待！”
扶听听完，温柔一笑，像是松了口气，自然道：“是啊，这才是你！”
一连拖了许久，如今坐在这品味居的雅间之内，不得不感叹自己能吃上这顿饭实在是不容易，坐在她对面许昌意满脸愧色，时不时地偷偷瞄她一眼，隐隐有些局促不安。
“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扶听出声询问道。
原本一直低垂着脑袋的许昌意在听到扶听的关心时，脸色不由地一阵儿红一阵儿白起来。
他突然就从座位之上站了起来，就朝扶听深深地鞠了一躬，一时众人都有些莫名，扶听一脸的诧异，总感觉自己像欺负了他一样。
“对不起！扶听姑娘！都怪我！都是我霉上身、霉运当头、霉运缠身、霉头烂额、霉病如麻……唔……”
许昌意一连说了数个霉，与他坐在一起的顾玉郎见状赶忙捂住了他的嘴，怪道：“这大家好好的吃着饭呢！你又开始做啥妖呢！你少说点霉！不然一会儿大家真都得要倒霉了！”
这话刚说完，雅间的大门顿开，
“宁先生，您们点的菜式已经上全，我们掌柜的让我问您还有什么需要的吗？”顾玉郎见状尴尬地放开许昌意的嘴巴，但还是狠狠地拍了他一下，给他使了个眼色。
许昌意小心翼翼地整了整衣衫，这才受宠若惊一般，颤巍巍对进来的女子问道：“你还记得我姓宁？”
那上菜的女子笑不达眼底，只机械地回道：“那是自然，宁先生风姿绰约，小女子自是不敢忘。”
“如果宁先生对我们品味居的菜有何不满，还请第一时间告知，品味居必将认真倾听且加以改进。如果没有什么需要的话，那我就祝各位用餐愉快！”那女子甚至都没再看许昌意一眼便直接扭头转身关门而去。扶听觉得这阳羡的人可真是都很有个性！
木鬼笑着打趣道：“嚯，这做生意的人就是不一样啊，这么假的鬼话都能脱口而出，今我也算开眼界了！”
顾玉郎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做生意的嘛，自然是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能说漂亮话，会做漂亮事啦！”
“诶？不对，宁先生？他不是姓许吗？”木鬼又盯着顾玉郎不解道。
顾玉郎笑笑：“假名啦！毕竟在这儿，许小霉的倒霉能力实在是声名远扬，要是真报了他的名儿估计没人愿做他的生意儿了！”
“来来来，我给你们报一下菜名！喏，这是炝活虾、那分别是油爆虾、盐焗虾、白灼虾，还有清炒虾仁，龙井虾仁、烩虾仁，炸虾球，和水晶虾饼，这是醉虾那是醉螃蟹，清蒸蟹，葱油蟹、蛋蒸蟹还有肉饼蟹。”
“清蒸桂鱼、干烧桂鱼、糖醋桂鱼还有干炸花鱼，对了这个要蘸这个吃！”顾玉郎手指了一圈，介绍了一番还顺带直接从盘里拿了一条炸鱼蘸了旁边一碟小粉末，直接往嘴里送，那鱼炸得金黄酥脆，被顾玉郎嚼得卡巴作响，还一边招呼道：“动筷啊！还不容易我做东，过了这村没这店了啊！”
扶听扫了一眼，全是虾啊，蟹和鱼的，一手撑头，月三娘倒是快言快语直接道：“这品味居是只会做鱼蟹虾其他的就都不会做了吗？”
众人都看向顾玉郎，只见他低着脑袋，挑挑眉，闷不吭声，没过一会儿就见一人直接就闯进了他们的雅间。
只见来者是位女子，二话不说直接就往她们桌前一坐，接着就大快朵颐起来。
木鬼和扶听对视一眼，都不由地深吸来一口气，似乎在等顾玉郎的解释，或许是目光太过灼热，顾玉郎憋了半天才终于承认了起来。
“诶呀！算了，我承认这顿饭我没花钱！”
“嗯？”
顾玉郎挠挠脑袋，“主要是品味居的老板娘人美心善，深谋远虑，慷慨大方，不拘小节……”
“说重点！”众人齐声道。
“额，就是品味居有个不为人知的规矩，只要凡是点虾，蟹，鱼并与老板娘共餐，那这顿饭钱就都只算在老板娘头上，我想着反正我们一起吃是吃，多个人也是吃，而且这白捡的便宜不要白不要啊……”顾玉郎越说越心虚，最后宛如蚊子声。
在场之人除了那刚来的老板娘只顾闷头猛吃，都一时哭笑不得。
那女子吃得狼吞虎咽，也不过转眼间那原本的饭菜便已剩下一片狼藉。
“好了，我吃完了！你们慢用！”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扶听拿起筷子挑了挑盘中剩下的鱼骨，神色有些凄然道：“这还吃吗？”
空气异常的宁静，她丢下筷子，尽力抿唇扯出一个笑容，拿起一旁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握着那白瓷杯，正欲喝水时，突然想到顾玉郎之前有说这酒楼老板有些古怪，便有心打破僵局问道：
“哦，对了！顾玉郎你之前说，这老板娘有些古怪，是指什么？”
顾玉郎讨好地笑笑，道：“那倒也不是，我其实是想说这老板娘是只妖还是只河豚妖来着，所以脾气特别火爆！”
就这？扶听深吸一口气，满是无语。许昌意此刻脸上又溢出了满满的愧疚，眉毛成八字，越看越囧。扶听手撑着脑袋，总觉得近日里事情实在太多，好像忘了什么，再抬头一看那许昌意的囧字脸才一拍脑袋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儿。
温声细语地向许小霉道：“对了，昌意兄，之前曾听顾玉郎提起过，你的家族也是极为推崇求仙之道，而且听说在这阳羡地界儿还颇有威名。”
许昌意脸上郁色似乎愈发浓重起来，半晌才听他缓缓道：“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
“其实我的家族原本是做生意的，真正举族上下都开始痴迷于求仙，还得要从我的兄长说起，兄长从小就很聪慧，读书也刻苦，很得长辈们喜欢，后来更是很小的年纪便外出求学，家族之中都曾传言许家要出个当官的了，可他一走便是数年，杳无音讯。
等到再收到他的信时，只告知家族众人，他于官途无缘，幸得高人点化，命中自带仙缘，他要众人于正月十三到他指定地点相聚，他将于那日的午时白日飞升。当时家族里都大失所望，却不料他所写的那封信，竟是有法术加持的，阅后即焚，族中不乏有喜欢凑热闹的人，真到了那儿去，就见兄长一直悬于空中，金光笼罩，等族中之人大都聚齐时，他便在遥遥远处对众人微微一拜然后就飘然飞至天边，乘鹤西去。”
“我在家中排行老二，上有得仙缘天赋异禀的兄长，下有机灵活泼的弟弟，只有我好没有丁点儿能值得别人对我偏爱的东西。”说着许昌意满脸落寞，思索片刻，继续道：
“所以家中小厮大概也是看人下菜碟，虽不至于敢直接欺辱苛待我，只不过大多数情况行事都对我极为敷衍不上心。所以好事轮不上我也很正常，兄长飞升我无缘得见，就连沾点机缘也是没那个福气的。”
顾玉郎拍拍他的肩膀，似是安慰许昌意，就听他说道：
“小霉啊，你不要那么妄自菲薄，我呢也给你总结过，你呢虽然资质平庸，相貌也不是绝色，但也不算丑陋，皮肤呢勉强算得上白皙，从人群里单拎出来或许也能称得上一句俊秀。可奇怪的就是你只要一放到人群里，就怎么也吸引不了别人的注意，准确来讲，你只是长了一张让人记不住的脸！”
许昌意勉强冲顾玉郎笑笑，道：“谢谢你这般宽慰我了。”
木鬼咧咧嘴，心中冷嘲这确定是宽慰而不是扎心？
“对了，你的家族因得了机缘全部飞升时，因你睡过了时辰所以错过了也有这回事？”
许昌意点点头，“但其实这样说也不准确，我其实是前一天吃错了东西，拉了一天的肚子，整个人最后都脱了力，只能躺在床上休息，当然结果都是一样的，这一休息，再醒来我才发现连我家的鸡都不见了踪影。”
“我总以为我的家人成了仙之后总会回来找我的，可时间长了，没有任何动静，如今我也算认清现实了，死了心，我的家人真的把我抛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