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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不周山(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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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们才在一处村落前停下,扶听伸出手,那丝光亮慢慢回于她的手中,顾玉郎仔细辨认才发现那刚刚指引他们的光亮原来是一只灵蝶。可在落于她的手上后又化为一只风铃随即又被挂于腰间。

    一棵枯黄的大树立于村落之前, 村庄之上杳无人烟,家家户户都空荡荡的敞着个门,浓雾弥漫,更是诡异至极。

    风沙渐起,树叶飒飒,时不时就有几片树叶往他们的脸上砸去。就连走几步都有些吃力,沙子迷眼更是连路都看不清。

    “我们要不还是先随便找个屋子躲躲风沙吧!”月三娘掩面提议道。木鬼明明也是这个想法可还是嘴硬道:“就你一天到晚事儿多。”

    “别再吵了,人多毕竟力量大嘛!”扶听虽然这样说,其实自己心里也不信这些,就光这几天月三娘和木鬼这动不动就要打架的劲儿头,烦都要烦死了。

    扶听拿出洛图,画轴上发出明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屋舍,她一抬头就望见了月三娘头顶沾上的树叶,本想帮她拿下来,可仔细一看似乎有些不对,那树叶之上好像写了什么东西。拾取下来一看,果然见那上面用蝇头小字写了一首诗,道:

    “颠倒想生生死续,颠倒想灭生死绝。

    生死色处涅槃空,涅槃空处眼中屑。”

    扶听随即出了屋一连又捡了好几片树叶,木鬼见状,也跟着出去捡了一些回屋,月三娘凑上前去,三人一看才发现那上面所写内容俱是一模一样。

    “喂!你给我起来!说!这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木鬼一把揪起顾玉郎的衣领,

    “你问他其实也没大用处,他要是知道就不会在被漩涡卷进去的时候让我们去救他,或者从另一个方面来讲,就算他知道一些内情,也不足以支撑他能够活着离开这里。更别提还带着我们了。”扶听这样一说,木鬼果然松了手,顾玉郎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却还是没精打采的样子。

    “我算是明白了!你们根本就不需要改命,各个都是有本事的,枉我在醉朝晖的时候还想着拉你们一把,这样我在这不周山也总算是能有几个知心好友了,合着从头到尾我就是个大傻子!”

    “别那么妄自菲薄,你好歹还是蓬莱仙岛的呢,也没那么差劲!”

    “我谢谢你啊!还不如不夸我呢!”

    “好了言归正传吧,对于这个地方你究竟了解多少?”扶听一本正经地看着他,顾玉郎十分郁闷地甩了甩袖子,苦恼道:“真是的!怎么我就这么倒霉啊!”

    他才刚抱怨了一句,就见月三娘又准备抽出她的剑来,忙道:“别别别!我说,我说还不行嘛!”

    “我呢,是蓬莱岛主之子,来这也不过才几年而已,我的父母鹣鲽情深,形影不离,情意绵绵……总之就是我再没有见过能比他们更恩爱的夫妻了,我大概是受了父母的影响此生唯一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在蓬莱仙岛修行的女子虽然很多,但那些姐姐妹妹都不大理我,后来偶然有个机会,我听闻不周山也是一大修行之地,就这么来这了……”

    “你说重点!”木鬼不耐烦地提醒道,

    “不是你等一会儿啊!马上就说到重点了,等我来到了不周山的时候我一眼就被奉清仙子的容貌与气度所折服,这不周山说是什么仙家之所,在我看来那些修道者不过就是一群趋炎附势拜高踩低的小人,只有奉清,她是遗世而独立悲悯众生的仙子,我初到不周山被周边人排斥,她因为一人独居孤寡峰也被人所孤立,那时我就觉得我们两个人就像是不周山里的孤行者,不周山的一切规矩都是她告诉我的,也是后来她告诉了我上了不周山就没有人能够出得去的。而这往生门与其说是出不周山的出口,倒不如说是不周山对不服他们管教的教众的惩罚。往生门与其说是往生门其实还有个别称叫做死生门。”

    顾玉郎说着低下头,心里充满了对当时任性离家出走的懊悔,还有如今被困在了这里对自己生死未知的忐忑。

    房屋的门被风吹得咚咚作响,突然他们一直待着的屋子大门猛地被吹开,连带着些许的沙子也进了屋中。

    月三娘起身正要去关门,却被扶听按住,她下巴微微向地上指了指,月三娘这才注意到地上的鬼影。

    鬼影慢慢的向他们移动过来,顾玉郎瞪大了双眼,甚至都不敢喘息,谁知道这个鬼地方究竟都有些什么玩意,万一一个惊动,招来了更多,那可真就是纯粹地找死了。

    可那鬼影似乎也有所觉一般,进来后便停在了他们三步远的地方,不进不退,就只是静静地停在那里。

    “它似乎对我们没有恶意……”

    扶听手中的洛图发出的灵光有一瞬间的恍惚,紧接着竟不受她控制地震颤了起来。

    “怎么了,扶听?”木鬼不由地担心道。

    “我也不知为何,我好像控制不住洛图……”扶听握住洛图的手竟似被一种强大的力量所裹挟,控制不住,亦无法挣脱,蓝光乍现,在一片晕眩后,她便什么也不清楚了。

    耳边偶有仙乐环绕,林鸟啁啾,虫鸣阵阵,山间溪流潺潺,树木青葱,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就听见了两位女子的争吵声。

    “你忘了你辛辛苦苦,登上仙山究竟是为了什么吗?”

    那个女子扶听并未见过,可另一位女子扶听却是再熟悉不过了,那人正是奉清。彼时的奉清虽然依旧安静,但身上稚气未脱,甚至还有些娇弱胆怯。

    “可你说过你会和我一起上孤寡峰的啊,不会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的啊……”

    “可孤寡峰历来只收一位弟子,我们人单力薄,资质平平除了比其他人多了一股倔劲儿,又有什么能让人另眼相加的呢?奉清,我虽没有上孤寡峰,也没能成为内门弟子,但只要我还在不周山,我们就还在一起的。”说着那女子拉着奉清的手,似是安慰,可奉清却表情十分决绝地挣脱了那拉着她的手,质问道: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就算和我一起上了孤寡峰,我们两个人也只能留下来一个,你根本就没有想过试一试留下来的对不对?所以你是假意断后说是为了我扫清后面的障碍,可明明那时你都已经爬上了孤寡峰顶,你却在最后关头割断了绳子!”

    “不是的,奉清!”

    “莫问之,你知不知道有时我真的很讨厌你的自作主张!”

    “我宁可你和我真真正正地比一场,我也不要你这样将机会让给我!”话落,奉清直接愤怒地跑开,只留下那个叫莫问之的女子无措又担心地站在原地,最后只能干巴巴地冲那离去的背影喊了一句:

    “奉清,你要记得你是义母的希望!”

    直到奉清走远了,一位衣着质朴清淡雅和的俊俏男子才慢慢从树后走出,温声道:“你放心吧,奉清不是那么不懂事的女子,她会明白你的苦心的。”

    一阵风吹过,扶听眼前的一切如同轻尘一般随风而去,她置身其中,如同陷入了琉璃幻梦般的旋涡,等再尘埃落定之时。就看见:

    辉煌明亮的厅堂之上,众人齐聚,分立两旁,只见莫问之跟在刚刚的男子身后,走进厅内,两边人交头接耳,眼神不时地瞥向莫问之,也似乎是在议论着什么。

    “掌教,最近时常听教中弟子讲他们的东西总是动不动就不见了,甚至还有一些弟子发现,竟有外门弟子偷了我内门弟子的秘籍在修炼,还请掌教给我们这些弟子一个说法。”

    男子皱了皱眉,仰头直视那女子,劝道:

    “曦月!你贵为掌教之女,就得饶人处且饶人吧!”那女子大笑几声,眼中不屑鄙视的意味愈发浓重,只娇蛮道:

    “大师兄,还请你别忘了,你是受了谁的恩惠!要不是我父亲看在你天资优越,你就和你身边的那个玩意儿一样!哪能会有如今的地位,枉我父亲一直看重你,竟然还想让我与你结为仙侣,你可真的是太令我们失望了!”

    那名叫曦月的女子接着从那高阶上走下,傲慢又狂妄地直视着莫问之的眼睛,又意有所指的瞧了瞧奉清,才咄咄逼人道:“我就想弄清楚你那练得秘籍究竟是你偷得,还是有人吃里扒外给你的!”莫问之见奉清裙下脚步微微一动,随即应下道:

    “是我偷的!”她这话说得简洁,也理直气壮,可那女子依旧步步紧逼,

    “真是不知贵贱的东西!不周山内门弟子练的功法岂是你这种人能够修炼的?”

    “我是哪种人?”

    “还能是什么人,自然是不知天高地厚只知痴心妄想的卑鄙小人!”顿时便有人嬉笑回道,曦月对此言似乎很满意。

    “够了!曦月,她只是一个心向道只求上进的普通人!你为何要这般侮辱人!”男子终于忍不住制止道。

    “普通人?我内门弟子何来普通人?她若真上进,我不周山也不是个不近人情不懂赏识人才的地儿,上次外门弟子选拔不就有人成为了内门弟子吗?你说是不是啊?奉清!”这猛地一声厉喝,直接将一直沉默以图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奉清直接摆在了大家的面前。

    “师姐……”奉清谨小慎微地喊了一声,

    “奉清,你就是从外门弟子中选上来的,要不你来说一说,能成为内门弟子的人还是普通人吗?”

    “师姐!我……”

    “你只需回答是与不是!”曦月嚣张跋扈的气焰压迫得奉清一时竟喘不上气来,奉清的眼圈顿时通红,掌教纵容地冲曦月笑了笑,而再看向她时眼神威严又凝重。

    “不……是!”半晌,不过就两个字,却仿佛用了她毕生的力气,为什么不是普通人了呢?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最起码那时的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她低着头,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滴滴坠落。

    “我就算是个普通人又怎么样!难道普通人就连拥有一个梦的权利都不可以有吗?”大堂之上顿时吵嚷起来,吵闹地就连扶听这个旁观者也没听清,周围的人似乎渐渐都模糊起来,只有奉清的匆匆仓皇掩面而逃的身影在那场闹剧里异常清晰。

    幻影弥散而去,再次重聚之时,恰巧便是顾玉郎和扶听一行人遇到那漩涡的小路。

    奉清面无表情地对莫问之道:“掌教愿意给你一次机会,若你能从往生门中平安而出,从今往后便可为不周山的内门弟子,当然你要是放弃的话,便也等于与不周山一刀两断,我需代为掌罚废除你现在所有,逐令你立即离开不得有误且自此不得踏入不周山地界半步。”

    “我还有选择吗?”奉清抬头悲痛望着莫问之,

    “姐姐,我们一起走,再也不回来了好不好!”

    “奉清!”一直不语的男子陡然出声制止道,莫问之看了看那男子,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坚定道:“我选往生门!”

    “可我翻遍师傅所有记录,就没听说过有人能从往生门中全身而退的。要进我陪你一起进!”奉清担忧道,她身后男子突然上前道:

    “我陪她进去,我毕竟是掌教首徒,有我在,或许能得一线生机。”

    幻境突然再次变幻,扶听就只见荒漠之中,那男子背着莫问之艰难而行,头发凌乱,也不知他们究竟走了多久的路,脚下的鞋早已被磨破,脚掌已被磨破,鲜血混着沙子,可他依旧不停执着地向前走着,可兜兜转转下仍就走回到了一块石碑之前,只见那石碑之上赫然刻着一首诗,正是扶听几人在树叶之上看到那首诗:

    “颠倒想生生死续,颠倒想灭生死绝。

    生死色处涅槃空,涅槃空处眼中屑。”

    正当扶听震惊之时,一道浑厚清明的声音传来:“往生门,死生门,一生一死,方为生死相续。”

    一股推力瞬间将她与那个世界分离,闪过一丝慌乱。等扶听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屋内依旧不变,木鬼和月三娘停于原地,表情上依旧满是担忧,她手中仍握着洛图,时间又静止了,蓝光漫过洛图震颤停息,扶听觉得自己的脏腑仿若被灼烧了一般焦灼无力。裙摆之上似乎又多了一朵忘川花的暗纹,波光粼粼,再仔细一看,又不见了。

    “你没事吧?”

    扶听浅笑一声,表情有些僵,但仍镇定道:“我能有什么事?只是突然很想休息了。”说着,就打了一个哈欠糊弄过去。

    “你哪来这么多觉,睡了上万年,还不够?”

    “哈哈,只是想偷个懒而已,别那么较真嘛!”尽管扶听嬉笑地打着马虎眼打得很是认真,可月三娘眼中的凝重依旧没有消退。

    “我知道往生门的破解之法了!”扶听自信满满道,只是我需要一个人帮助,她突然转头看向了顾玉郎,就见顾玉郎一脸抗拒地连忙摆手。扶听笑了笑才不再看他,而是神情淡然轻松地望向月三娘道:“月离,我想要借用一下你的剑。”

    听到这话原本很自然就摘下自己佩剑的月三娘,霎时愣在原地,

    “你叫我什么?”

    “月离啊?月离于毕,俾滂沱矣。”好像没有任何不对,自然又亲切,扶听走上前,从她手中拿过佩剑,对着月仔细端详了片刻,望舒剑通体晶蓝,所附莹光清如秋水,隐隐有冰寒之气透出,也不知道月离是用了什么办法,竟还在上面写了一行小字:

    “望舒三五夜,思君染清辉。”扶听看了只觉得真是哭笑不得,看了一会儿她才又气定神闲地说了句:“当然我还需要你们闭上眼睛。”

    往生门外,不周山早已闹得天翻地覆,一直久病多年年的掌教,一朝突然病愈,竟要传位于人。这是众弟子都不太明白,也不敢相信的事,掌教之女自五年前突然失踪,而首徒更是于十年前叛逃,其余的弟子都不堪大任,现如今这位子还能传给谁呢?

    “我觉得自然是奉清仙子了,她法力强,修为高,还人美心善有能力!”

    “我也觉得是。”

    “欸,你说会不会也来一场仙考,随便指定一个,这样说不定就能撞大运了。”不知是谁竟异想天开做梦道。

    走进殿内,扶听所见一切陈设皆与那幻境之中并无不同,只是物是人非了。掌教身前置有轻纱帷幔,微风吹过,轻纱飘动,人也显得若隐若现了,如同在一层迷雾之中,令人看不真切。

    果不其然,一切的流程都是在奉清的监督下完成,一切似乎都很顺利,直至最后一步,原本庄重的仪式最后被一道突兀的女声打破。

    “王二丫!这场闹剧你也该结束了!”

    “王二丫!”又是一声压抑着怒气的吼声,只见一女子拉着一个幼童自殿外款款走来,周围人一时都奇怪道,不知那女子是何许人也亦不知那女子又究竟在喊何许人也。有人窃窃私语道:“不会是掌教的女儿回来了吧!”

    “我的天!那也太难堪了吧!”

    只有奉清一副早已了然的模样,可在见到那个幼童的时候面色却不由地古怪起来,转而悲笑,朗声道:

    “王二丫?这个名字已经有多少年没再听人叫过了?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呢?你不也从过去的刘大妞改为了现在的莫问之了吗?我叫奉清又有什么不可以!”

    “我靠!”一时间,众人在底下小声议论起来。

    “还好还好,不是掌教之女回来了,似乎是来砸场子的!”

    “你还在乎掌教之女呐,奉清仙子的原名竟然是王二丫?王二丫!”

    “那又咋滴!谁修仙之前没有个诨名啊!老子以前还叫狗蛋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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