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娘亲走过的路 错也无妨
春花阁不大,位于高处,可俯瞰景都。
涂老板痛失翡羽娘子传记,本着不能再丢失其他传记的想法,第二日就拉着跟班黎晰进阁里清点登记,总共花费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撞个正着,凭栏而望断刑台的惨烈,身临其境的看客涂老板不住摇头,“死物就是死物,不懂变通。就算他真的是魔,那又如何?他没有做错过事,整个景都却把所有愤怒都怪罪到他头上!到底谁才是魔呢!”
黎晰疑惑,“司小公子在景都生活这么多年,震魔印从来没有动过。”
涂老板想了想,黎晰说的不全对,震魔印动过,没明说而已。
“你说,司大将军是勾结妖魔,还是他本身就是魔?”
黎晰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魔才能生出魔,人总生不出魔来吧?当初你还护过司小公子几次,留他在楼里住了几天,你说他奇奇怪怪可可爱爱。”
涂老板摆手不忆往昔了,谁能相信司鹤霄小时候是个傻子,七情不通,徒有躯壳。
“翡羽走后,我没能继续再护着他点,有愧。”
黎晰回忆古早旧事,“我到景都的时候,司小公子是人人夸赞的神童,小小年纪对阵司大将军就能三战二胜,还能夺下司大将军的长枪,被捧做司大将军的接班人。”
涂老板拍着栏杆大笑,听了一个了不得的大笑话,“翡羽小娘子到我这哭哭啼啼好几次,说司大将军总骂司鹤霄是烂泥扶不上墙。”
黎晰不知道涂老板笑什么,大概是思念翡羽娘子心情不好了,伤心地容易触景伤情。
身后的阁楼里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不等黎晰冲进去,司鹤霄鬼魅一般移形到门口,冷清虚弱问:“涂老板,还有我娘的画像吗?”
涂老板拦下黎晰,只问:“用在何处?”
司鹤霄不好意思的笑笑,双手扯着衣摆显得有些局促,从他袖口里掉落出片片碎纸,“我要去见她,可是我记不得她的模样了。”
涂老板爱莫能助,眼前的伶仃少年像极了当初投奔他的翡羽,翡羽唯一的留世之物唯有这碎成雪花的传记。
“她在我心里是一份亲近,翡羽具体长什么模样,我也记不清了。丢失的传记里,应该有一幅她的画像,是她给自己画的,她心目中自己的模样。”
司鹤霄生硬的点头,咳嗽一声后嘴角开始流血,双手交替扶着墙才能颤颤巍巍的移动,“那就是没有了,打扰了。”
涂老板叫住他,“我下午要去天泉山祭拜。”
司鹤霄微微摇头,“那里,我又没有故人。”
天泉山在景都之外,烟雨花满楼里没有家人的伙计和舞姬若有意外离世,涂老板都会出钱给他们在天泉山上修墓,葬在一起就不会孤单,翡羽娘子的坟墓就是其中之一。
黎晰不爽司鹤霄的不领情,还觉得他胡言乱语,神智昏聩了。
涂老板眼里除了疼惜没有一丝责备。
“今年冬天格外漫长,等开春还需要一些时日,你受了伤,不宜在外多走动。翡羽的房间,你可以暂住一段时间。”
司鹤霄停下脚步,背对着涂老板,阁楼之下,黎馥甯和训犬虎视眈眈仰望着他。
“用不到了!你帮我一个忙,我想埋在我娘旁边。”
黎晰在涂老板的示意下,快步冲到司鹤霄身前护着,低头对黎馥甯说:“你是青禾娘子,还是黎二小姐?”
不待黎馥甯作答,笙曦后脚赶到,她凶狠地看向司鹤霄,手中的天猎鞭散发着黑气,“只要是玄渊国的子民,都可以把这魔头就地正法!”
断刑台上,无辜百姓伤亡惨重,魔物却从未现身,但震魔印例无虚发,结果偃旗息鼓,笙曦只能认为是魔物逃了,她只觉被耍了,越发怒气冲天。
回头发现黎馥甯追着狗跑,她直觉狗的目的地才是今天的重头戏。
果然,在烟雨花满楼发现了本应被萧寒霜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司鹤霄。
原来她才是被司鹤霄玩弄的那个。
黎馥甯失望的把目光移向司鹤霄身后站着犹如他后盾的涂老板,“我姐姐都大义灭亲,你要保他?你保不住他的!司繁钦勾结妖魔,他子承父业,人人得而诛之!”
司鹤霄冷冷清清站在原地,双手抱胸显得更加孤寂弱小,鲜血滴答滴答溅在他的手臂上,他的眼神从笙曦进屋那一刻就没有离开过她,“我想去见我娘最后一面,真的要来不及了。”
翡羽在司鹤霄五岁那年跳楼而死,所有人都看见了,她就落在提着宫里御医脑袋回来的司鹤霄身前。
黎馥甯:“你从小古怪邪气,没有常人的感情,你娘是被你害死的!”
司鹤霄摇头,认真的在否认,“不是的。”
黎馥甯指着司鹤霄的鼻子骂:“你出生那日乌云蔽日,六月炎夏却降冰雹,你出生那年天降大雨洪涝大灾,瘟疫横行病残无数,前线溃败穿云军破,你就是一个不祥之人。”
司鹤霄无语嗤笑,“自然天灾,当真全都算在我的头上?魔,应当是我。”
笙曦只当司鹤霄嘴硬,“断刑台上因你而死而伤的百姓,就不配有道别吗?”天猎鞭一甩便飞身去擒他。
黎晰拔剑去挡,涂老板侧身上前,伸手把司鹤霄护在身后。
司鹤霄咧嘴一笑,拔腿就往阁楼之上跑。
涂老板回身去看他,十几年前翡羽也是这样提着裙子,决绝的向楼顶跑去,他同样伸手大喊:“不要!”
笙曦闪现在阁楼楼顶,整暇以待司鹤霄,她倒要看看司鹤霄唱什么大戏。
烟雨花满楼下,苏中允和黎明窗的人马都赶到了,纷纷抬头看楼顶的动静。
黎明窗轻声问:“这种情况下,您还要保他性命吗?”
苏中允事不关己看戏中,“我位居相国之位多年,靠的正是三五不靠,从不多管闲事。该做不该做的事,心里有数才不会出错。”
黎明窗不解的嘀咕,“司鹤霄在景都这么多年日子并不好过,他这个魔混得也太不魔了。”
苏中允看着楼顶上轻盈如鸟站着的笙曦,“司鹤霄在景都确实很多年了。”
黎明窗心里一咯噔,瞬间冷汗直冒,景都里什么都没变,变的只有他的女儿。
苏中允指了指上面,安抚黎明窗惊慌的情绪,“别看我,戏在上头。”
司鹤霄没有一刻停留,他也没想过谁会阻他救他,他的娘亲跳下去后终是见到了她心心念念的儿子,他跳下去能不能见到他心心念念的人呢?
他渴望飞翔。
他的人生只有坠落。
黎馥安的熟悉又陌生的脸越来越看不清。
你能不能让我最后再看清你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