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两个疯子
笙曦有意识的时候，她正被人拥抱入怀，被抱住的感觉除了陌生，还有被对方的骨头硌疼了脸。
砰砰砰！
笙曦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如鼓。
难道这就是心动的感觉？
她想，这是魂飞魄散前心底的绮念成梦，弥留之际苏笙战神与她灵魂相契，让她不至于遗憾离世。
“你去死吧！我受不住了！”
黏糊如雨后泥泞的嗓音自头顶传来，笙曦如遭雷击。
平静之下的疯癫在蠢蠢欲动要破体而出，噬杀的冲动却被压抑着，如蚂蚁啃噬她的全身。
残阳如血，映照着满地的人族尸体，他们面容扭曲，四肢分离，堆积如山又散落四地，被妖鬼精怪抢食分食，弥漫半空的死气让人间一直处于昏暗之中，把人族生前的恐惧与绝望掩盖。
这样惨烈的场景，她救助无门绝望又恐惧的经历了两个月有余。
无能狂怒也好，以恶制恶也罢，笙曦生出一股邪念，不如毁灭整个世界来破解当下的困境。
惊鸿蹙眉摇头，劝她静心的焦急模样让笙曦的心脏猛地一缩，脑子彻底清醒过来，碎裂的身体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疼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她原本也该死在大魔头的长枪下，尸骨无存，彻底魂飞魄散。
横空出世的大魔头在人间大肆屠杀，笙曦不知其来处，便问惊鸿。
当年神魔大战以战神苏笙耗尽神力封印大魔头魂秋重于神域琉璃沼落幕。
琉璃沼本是纯净无瑕，自此浑浊不堪，魔气汹涌而不得冲破水面。
百年之后琉璃沼里突然长出一朵荷花，之后水面之下胡乱冲撞的魔气日渐消停。
“你们同出一处，一神一魔，若是不能把这魔头傀儡击杀，不日魂秋重将冲破战神留下的最后一道封印，为祸六界！”
冲天的怨气却被他收为己用，仙界出动全部力量加筑结界，都不能阻止魔头傀儡冲破界限闯进仙界无近墟，他拥有旷世无敌的战力，在仙力丰沛的无近墟里畅行无阻，杀得仙界高手毫无还手之力。
“我从来只有一个目的，接我的妻子回家。我本凡人，我妻良善，从来也碍不着你等虚伪高洁仙子的边。我们做错了什么，一切，都是你等自作孽不可活！”
所有人被近乎癫狂的魔头傀儡逼进无近墟最为安静空旷的颜阅殿听他强词夺理，门外已经是一片污糟恶臭的汪洋，其中被他杀害的人、妖、仙等等浸在其中沉沉浮浮，他这是打算用人间万川千海的水来淹没无近墟。
笙曦被魔头傀儡的长枪从水底叉出来，身上糊满了淤泥狼狈匍匐在他脚边，听他羞辱：“神又如何？弱得跟瘫泥巴似的！烂泥扶不上墙！”随即被他随手甩进大殿。
“笙曦，你神魂将散，花骨已被碾进淤泥，我将用尽所剩仙力全数助你回到过去，希望你可以重塑神骨，集齐神器彻底销毁琉璃沼，这可能是阻止大魔头临世的唯一办法。”
“琉璃沼里你被魂秋重的魔念侵扰时有心性不稳，记住战神心系六界，你务必时刻谨记心存善念！切不可一念入魔！”
一直护着她的惊鸿最后的嘱托萦绕在耳。
水漫颜阅殿，失去意识那一刻笙曦不确定自己是死了还是被送回到过去。
你去死吧！
那就是她还没死？
笙曦猛然睁开眼睛，一把推开抱住自己的人，冰冷的刀影在她眼前一闪而过，然后看见的是一个陌生简陋的房间，四处透风，弥漫着一股酸腐的气味。
笙曦察觉前所未有的虚弱，推人而已她便险些撑不住身子，通体冰涼，沉重无比，仿佛随时都会坠落深渊而死。
一个陌生女人的身世背景在她脑海中粗粗掠过，这个女人沉疴不愈，缠绵病榻，她有自己的意中人，她爹和她妹妹却执着于棒打她的鸳。
看来第一步不算完全成功，回到过去的只是笙曦虚败将散的神魂，她的花骨已碎，恐怕如这躯体的主人一般，将死未死。
好冷！钻入骨髓的冷。
这是一个下着鹅毛大雪的冬日，积雪覆盖了一切，就像内心的悲痛，好似在等待融雪那一刻喷发。
笙曦拢了拢身上的狐裘取暖，心里自我打气：既然让我回到了过去，我就可以改写未来！大魔头，这次我拿你去糊墙填海，看你还能怎么胡作非为！
被她推倒的少年盘坐在地，低头不语，像极了一尊圆寂的骷髅，他的脸颊苍白如雪，身形瘦弱，一袭单薄泛旧的白衣跌坐在污脏的地上。
笙曦觉得他渗人，冷如冰雪、锋若冰刃、轻如飞霜。
他看着还有点熟悉。
少年慢慢抬起头，露出一个很抱歉的笑容，阴郁说：“我不想为你殉情！我打算杀了你，然后逃走。”
魔头傀儡比无近墟里所有的修仙者更有仙气，就算站在以美著称的惊鸿身边也毫不逊色。
笙曦从来不否认司鹤霄外貌的卓越。
此时他眼中满是泪水，我见犹怜，被兀得推倒在地也不生气，匕首划破手掌鲜血淋漓他也不在意，他就坐在地上呆呆愣愣的。
散发着一种我心已死你随意的坦然的绝望。
笙曦深吸一口气，空气冷冽，只有一丝寡淡到一挥即散的魔气。
很好！
趁着你羽翼未丰，我先下手为强！
笙曦连滚带爬扑过来掐司鹤霄冰凉如雪的脖子，呵斥道：“殉情？你也配！不过你真的是该死！”
司鹤霄被扑倒在地，泪痕晕了一脸，眼尾发红，嘴角还在微微抽搐，却也不还手躺平，哽咽道：“既然你不喜欢和我一起走黄泉路，所以为什么你不能一个人走？”
笙曦知道眼前的司鹤霄就是黎馥安记忆里的意中人，而她没有他们相处的记忆，只觉得司鹤霄小心翼翼又怂又勇之下压着不容忽视的倔气。
等等——
魔头傀儡为了他的妻子闯无近墟。
司鹤霄和黎馥安两情相悦。
笙曦认定自己当了一回大怨种，天下这么多人，为什么一定要附身在黎馥安身上？附身在司鹤霄他娘身上也好，直接滑胎一了百了！
“我是神女，你是魔头的傀儡！我配永生，你就不该出生！”
只见司鹤霄脸上陡然浮现狰狞，转瞬如星火熄灭，一面死寂，听他喃喃低语，“世上若真有神明……真有神明又与我何干呢……”
如泣如诉，哀怨无门。
笙曦控制不住的欣喜，大魔头就在眼前，从我打不过他到看我打不死他的转变来的太突然，内心胸中澎湃到全身发抖。
眼下司鹤霄瑟缩着身体，倔强扭着头，眼神透着一股无可奈何，看着破窗外的落雪，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你倒是说话算话。那里有刀，省点力气就用它吧！给我一个痛快！”
可她也是初来乍到，神力没有跟上，又附身在一个病危的躯体里，她不确定现在有没有能力杀司鹤霄。
但她一刻都不想等。
“那你躺着不准动！”
司鹤霄很配合，一动不动跟死了一样。
刀上沾着司鹤霄的血，笙曦莫名觉得发怵不敢去碰。
笙曦灵光一现往腰间摸去，她的天猎鞭像一根寻常腰带缠在她的蜂腰上，心随意动，只要她心思一动，随时可以变作任何她想要的兵器。
化形失败，耽搁不得！
笙曦直接用腰带绕上司鹤霄的脖子，随着她双手用力一拉，司鹤霄只觉窒息感瞬间袭来。
她咬着牙说：“痛快不了！我力气小，只能慢慢杀你！”
司鹤霄依旧不挣扎，任由她折腾。
太好了，这次发癫得很彻底，对他起必死杀心还是第一次，他终于就要彻底解脱了。
宫里柳御医说，她越癫代表她越接近死亡。
脑子被勒得缺氧，司鹤霄却清醒过来。既然黎馥安都要死了，他为什么还不想活？
话多坏事，刚才趁着黎馥安昏死过去，就应该毫不迟疑捅死她。
此时的笙曦只觉心脏抽抽的兴奋，这种兴奋直接冲到头顶，眼前无力耷拉着的脑袋了无生气，只要司鹤霄现在死了，以后的惨剧就都不会发生！
可惜，她没力气了，大喘气一口准备蓄力，被突然奋起反抗的司鹤霄一手肘重击到腹部，痛得让她眼前发黑，喉间涌上一口腥甜，腰带随之松懈，视力恢复时就看见脸色青紫的司鹤霄呛咳着握着匕首怼在眼前。
“我爱过你的！是你不要！也是你把我丢给上书琼月，我和她日久生情相敬如宾，成亲之日你又发疯抢人杀人，黎馥安，你到底想怎么样？”
笙曦只觉又一次眼前发黑，故事还这么狗血。
“还有，我和你，杀父之仇不共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