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锦瑟
下军佐的反应在她意料之内，或者说，继后的盘算也在此。
联姻公主的陪嫁——一个绝艳四方的美儿，随着公主一同日日夜夜侍奉在君侧，晋国的幼帝会不会动心就很难说了。
怪不得能她能拢住洛国国君的心呢，一环一环层出不绝的手段非要置她于死地，这人果真不简单啊。
洛清霁淡淡想着，唇畔笑容勾的越发热烈，她掀起唇，望向那名仍在怜香惜玉的卿大夫，赞叹道，“将军果有乃父之风。”
“公主此话何意？”年轻人执矛的手晃了下，似乎被公主过于秾丽的笑容晃得晕乎乎的，他稳住自己的兵器，同时也稳住自己晃晃悠悠的心神。
洛清霁横他一眼，冷道：“遥想老将军当年，横刀立马于沙场之上，破万千敌军，尽揽对方妻妾子女，纳入府中。”
“今观将军如此悍猛，想必乃是家风相承的缘故吧？”
美人一席话，如同一抔冷水，哗啦一下，浇灭他火热的心绪。这是…讽刺他好色成性，荒淫无耻？
原来深宫里的公主也长了一张利嘴啊，下军佐脸上白了红，红了又白，最终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洛清霁心里舒坦了些，她搭上箬横柔弱无骨的小手准备下辇，却被一声爽利的笑声打断。
“哟，小姑娘生的好一张巧嘴。”来者是一名身着胡服的女子，短袖窄衣，长裤紧窄，腰束郭洛带（1）。
她生的极为热烈，浓而斜飞的眉，深邃有致的眼眸，丹唇一点比高空上的烈阳还要浓上三分。
偏生她又生的一副极其白皙的面容，似乎得老天钟爱那般，五官都被浓墨重彩的勾勒一遍，最后白皙的面庞若一场簌簌清雨，纷纷扬扬拂去尘杂，余下的只有极致的浓和热烈的美。
女子高坐于一匹雪白的马上，上下打量一番洛清霁繁复的礼服，好奇道，“唔，小姑娘是去联姻的？”
分明她也不大，却一口一个小姑娘。且身着胡服，不扮男装，潇洒开朗的很。
这姑娘有点东西啊。
果然，随行的礼官白眉蹙起，老脸皱成一张老树皮。
他动动唇，想要斥责其无理，却被洛清霁及时接口：“的确如此。此番确是去晋国联姻。”
“嗯，可惜了。”女子点点头，利落的翻身下马，头发上随意扎着的彩色丝涤，在空中划出一条绚烂的弧度。
只见她扬起眉头，朝着小姑娘眨眼，“初次见面，我名锦瑟。”
锦瑟……会是她么？
洛清霁心中一怔，清凌的眸中涌上滚滚暗潮，可面上却不显，简短回道：“幸会，洛清霁。”
“哈哈，好名字。听着果真顺耳。”她将马鞭别在腰间，伸出一只手邀请道；“来，同我一道用膳？”
拥挤逼仄的茶棚内，热闹依旧。
苏寒暮支颐，听着隔壁几案旁壮汉骂骂咧咧的抱怨。
炉火熏人，也不及邻桌几名壮汉的火气冲天，只见一名短褐大汉粗鲁的提壶掺水，咕噜噜狠灌下一杯，吼道：“呸，这是什么破天气，恁的炎热？”
另一名拿起挂颈边的粗布，随意擦了擦额头上的热汗，笑道：“得了得了，这笔大买卖咱们能赚不少，且先忍忍吧。”
“呸，老子们能拿几个钱？”他狠狠啐道，“老子们做的是走南闯北的辛苦活计，赚的刀币没几个，大部分还被上头搜刮了个干净。我呸！”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沉默。
小小的茶棚中，热气森森淼淼，许是察觉到因为自己而气氛凝滞的大汉，又重新开始挑起话头，“话说，你们知道此次去晋国和亲的洛国公主，长相如何？”
“害，长得怎样另说，不过单说她挺身而出，为国联姻的壮举，咱就一个字，佩服佩服。”
“喂，兄弟，你已经说了四个字了。”另一名也连忙接口，隔壁几案又开始热火朝天的议论。
他们是洛国子民，当然对和亲之事津津乐道。
“真好呀，以后咱们国家以后也有盟主国庇佑了。”
“是呀，真好，多谢公主大义。”
而最先挑起话题的壮汉，又不作声了。只见他面色憋成绛紫色，精壮的胳膊一挥，为自己斟上一杯热茶，长叹一声，“可是，公主她是被国君，主动献给晋国的。”
“你们所听到的公主自愿献身，都是街头巷口的传闻，我的妹妹在洛宫当差，所以对内情知道一二。”
“事实是，那国君经国母挑拨，未经公主首肯，便一意孤行下了国书企望联姻。直至晋国遣使节求娶，公主方才知晓此事……可即便她不愿，也不得不成行。”
“我妹妹说，公主是为了百姓免受战火，才最终屈服的。”
他的消息灵通，众人皆知，所以他之所言，也有□□分可信度。
大汉们沉默，话题再一次被终结掉。
可这次并没有沉默太久，邻桌一声脆响，骤然撞裂空气中的沉重与凝滞。
赤膊大汉们不耐的抬头，想要瞧瞧是哪个毛手毛脚的家伙。
却被那人骇人的气势钉在原地。
那是一个极其俊美的男子，身着冰执素衣，腰缠君子玉。
素衣辉辉，玉石蕴暖，可那男子浅淡的褐眸里，却结了一层寒冰。
他手里捏了块碎裂的陶片儿，其上血色蜿蜒，绵延至浅木色的几案上，晕出血痕斑斑，
他恍若未觉。
这陶杯…是被他生生捏碎的啊。
“君，君子。”大汉敛声唤着，声音却多了股敬畏，“您，您还好么？”
“哦，抱歉。”苏寒暮回过神来，把手心里的陶片放在一旁，“惊着你们了。”
大汉们面面相觑，连连摆手表示无碍。他们走南闯北那么多年，也斗过山匪，拥有一身蛮力。可无一人，能给他们带来如此大的压迫感。
大热天里，锅炉腾腾灼烧，可背后竟冷出一层薄汗。
偏那人还弯着薄唇，问他们。
“诸位此行可是去晋国？”
“是，是的，小人们乃是行商，此次去晋国是替洛宫的宫嫔,采买喜欢的胭脂。”
“那么，某可否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