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宴请
“啊，真人您指的是…造化散么？”林陌骞脸上的笑容顿了顿，继续扩大道，“啊，是这样的。开炉时我便先行试过，发现有奇效且并无不良反应后，才敢奉与各位贤能。”
他歪头，修长的指尖往苏寒暮面前递了递，温声道：“您瞧，此散色泽白如牛乳，药效足够精纯，霸道，不宜多食，因此我才让小童代为用药。”
一名埋头吸食的男子从云雾里探出头来，他深深吸了口气，才满足的哑着嗓子调笑道：“此药不愧是仙方！指尖那么一点点，我就感觉身轻如燕，仿佛多年的沉疴一朝发散而尽。”
说着，他又狠狠地吸了口五石散，唇齿裹着粉末含糊不清的说：“唔，这位真人不妨一试，说不定比您自己炼制的仙丹妙药还要好呢。”
林陌骞脸上挂着愉悦，笑眯眯的点头。
“是的，真人不妨一试。”
“不必了。”苏寒暮浅褐色的眸子散开，如造化散落入美酒中，哗啦一下炸开桃花潭水，他不经意的撩了撩衣边束着的鹤纹暖玉，“一月后，苏神医与我相约龙隐山，共同炼制一味丹药，怕药性相克，恐不能成服。”
林陌骞了然的点头，而那位从旁插话的男子，早已掉头往白玉桌上继续取服五石散。
“欸？话说回来柳兄，您为何不食用这造化散呢？”笑面狐狸转了话头，“是嫌弃愚弟酒水粗陋吗？”
柳如修回以懒散一笑，他扇了扇手边的小扇，懒散的说道：“唔，我么？是不会食用的。”
这般直白的拒绝也没让林陌骞变了脸色，他只扬了扬唇，淡到：“哦？愿闻其详。”
“倒也没什么。”白玉扇儿啪的一阖，抵住唇角，柳如修拖着嗓音，“嗯，因为，这玩意儿实在是太难吃了！我吃不下欸。”
“就连五石散柳兄也不曾食用？”林陌骞突然岔开一问，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
“是啊。愚兄平日只爱甜食，倒是辜负您的盛情了。”柳如修掸了掸袍子上不存在的灰尘，漫不经心道。
“既如此，时辰不早，那一同步入宴会吧。”
林陌骞眼珠儿一转，挑开话题，“那里有许多甜食，料想柳兄应当喜欢。”
“当然，请。”
林陌骞携着青云道人与诸位宾客一同，出了丹亭，稍稍转了几折，绕到瀑布后面。
瀑布后，别有洞天，飞散的水珠儿纷纷落在诸人的头上、臂膀上，轻盈的打个旋儿，将他们服食仙散所带来的燥热感，尽皆拂去。
在悦耳的瀑布声中，林陌骞独有温雅的声线再次响起。
“因宴会所在之所，轿撵不能至，所以劳诸位贤能多行几步。”
在林陌骞的介绍下，众人穿过郁郁青竹，便有一高台俨然跃入眼前。
台高悚然，峙入云端，入口盘踞在一头凶猛的狮子。
狮子约莫丈余，弥耳宛足，藏锋蓄锐。（1）它横卧在高台前，修长的腰身微微拱起，肌肉直直的迸成一道有力的弧度，筋骨无不纤毫毕现。
它钗爪锯牙皆是由精铜炼制而成，在秋阳的映衬下，烈烈闪着银光，却不摄人。
只一双淡黄的眼，淡淡睥睨着来人。
众宾微微驻足，心间不住的升腾起一阵敬畏感。
“诸位，请。”林陌骞勾着完美的笑容比了个手势。
苏寒暮一哂，拂尘微抬，越过金狮，率先步入云台。
云台之巅，一群身着华丽云衣的女婢，手边端着精美的托盘，往来穿行。
她们嘴上带着一致的笑容，为来宾们端来盥洗之物。
看上去倒是训练有素。苏寒暮入乡随俗，就着清水撩了撩手，用热毛巾渍去水珠，方才细细观察此处。
云雾弥漫的台微微倾斜，其上铺着层乌黑油亮的金砖。金砖是宫廷内御用的砖石，只一块便价值千两银子，可见此台造价不菲。
不仅如此，微斜的台面上，疏落有致纵着几条沟渠，这些沟渠是由人工精心挖凿，沿岸杂植着宝石翠花，软软的细沙铺于其下，清澈的水影入蓝天，偶尔山鸟扑棱着翅膀一飞，点落一圈圈涟漪。
乌木桌依着沟渠而摆，满满当当的堆着精致可口的食物。名士们端着酒杯往来穿行，木屐落在地面上，发出叮金属般的脆响。
苏寒暮眯了眯眼，浅褐色的眸盯着在水中缓缓漂浮的碧玉小杯，眼角微动。
“真人，请落座。”林陌骞领着他来到一处芳香四溢的玉垫旁，他撩起青碧色袍子坐下，又招呼着柳如修落座。
苏寒暮点头准备入座，忽然鼻尖传来一股疏淡的木质香气。
“这是？”
“真人，好灵的鼻子。这是宫廷里专供的香料，名为一枝春，您瞧，这里的每张桌上都燃了一支。”林陌骞细长的手指随意一指。
云雾渺渺，香雾缓缓升腾，淼淼盘旋在山间。
“一枝春？怪道这里修建的如此奢华，嗯，这可是愚兄参加的最豪华的盛会了。”柳如修突然开口插了一句。说罢，他从乌木小桌取出一方小壶，为自己斟上满满一杯，满足的叹道：“真是好酒。”
“区区拙宴罢了，哪里值得柳兄如此评价。”
苏寒暮弯腰坐下，且自执起一盏青玉酒杯，细细把玩。
林陌骞见状，连示意身旁候着婢女上前，为苏寒暮把盏。
他推手辞了，捋了捋唇边的胡须：“林公子真是好大的手笔。某半生云游，第一次得见如此靡费之景。”
林陌骞精明的眼里飞快闪过一丝涩然的光亮，他素白的指头悄悄朝天上一勾，才笑道：“真人您说笑了。人生苦短，及时享乐，就算是抛费百金又算得了什么？”
他顿了顿，又道：“就像这香，喜爱者愿费尽万金，只求得小小一支，而像那些真正超然物外之人，便不屑一顾，斥之如敝履。”
言下之意立现。
这林陌骞竟直接告诉他，当今皇室才是这场宴会的幕后之人。
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又或者，他只是告诉他这个无关紧要的消息，为了朝他示好？
苏寒暮眸色晦暗不明，面上却斟满一杯，朝林陌骞致意。
林陌骞亦大大方方的向苏寒暮一笑，饮尽杯中之物。
却说清霁这边，悄声离开马棚后，她便大方的来到一处热闹之所。
那里是宴会主人专为小厮们准备的用餐之地。
她随意捡了个阴凉的位置坐下，清凌的目光扫向四周。
四周空旷，却被几张随意品着的木质长形桌横横隔开不少。
桌上满满当当摆着瓜果，鸡鸭鱼肉等物，任小厮们随意取用，虽不精致，却也比寻常宴席好上许多。
此刻虽值正午，可日头不烈。暖暖的眼光映照在食物上，发出阵阵香气，诱的人食指大动。
没想到，宴会的主人这般大方。
洛清霁摇摇头，移开目光，却偶然瞥见一道分外眼熟的身影。
那是贾青。
只见他嘴巴油乎乎的，腮帮子鼓鼓的，似乎塞满了许多东西。
不仅如此，他还不足兴，呼哧呼哧从盘子里扯下一只鸡腿，大口大口猛嚼着，随即从旁取出一只大碗，注入酒水，咕咚咚往嘴里咽。
暂时填饱了胃囊，他心满满足的拍拍肚子，走向正中间的方形小桌旁。
方形木桌，上面食物都没有，只搁着一方陶罐。
当彩色的粉末从贾青指尖流出，洛清霁眼眸一缩。
那是，五石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