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互换
察觉到了小兔子的低落，苏寒暮眯了眯圆圆的眼儿，他温声解释道：“清珩，别误会。我不是让你撇下亲人，独自逃生。而是……”
湿漉漉的圆眼，黑白分明的瞅着他，沾着夜雾的眼睫微微动了动，他低声问：“而是什么？”
“而是，为了追你妹妹。”苏寒暮俯身在洛清珩耳边低语，他顿了顿复又道，“今天中午，我全都看见了。”
“什么，追我妹妹？寒暮兄，你也太直白了吧。”洛清珩立马将先前的失落抛于脑后，
他红着张俊脸，惊的连苏兄也不喊了，直呼其名。
“寒暮兄，你说真的？”虽然他乐见其成，不过用自己的语调，顶着自己的脸，说着追自己的妹妹，也太怪了吧？
还有，寒暮兄中午究竟看见什么，想起这一茬，洛清珩抵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询问：“寒暮兄，你看见什么了？”
“你们的父母和，你们的修、哥、哥。”修哥哥三字咬的极重。
“我瞧得出，你们的关系非常好。”苏寒暮语调里藏着天幕里弯弯的月钩，一举刺入自己酸胀不安的心脏。
入了秋的天气，不曾想过这般寒冷。尤其是今天中午，秋阳暖烘烘的晒着，躲在暗处的他，却未感受到一丝温暖。
他瞧出洛父有意将清霁许配于那名叫如修的男人。而清霁也不反感过他的触碰。
他只能拼命克制自己冲动。不然，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
“可是，寒暮兄无须使用我的身份进入洛府呀。若是你以神医弟子名义进府保护妹妹，我父母知晓你家的救命之恩，肯定会对你另眼相看的！”洛清珩单纯，不疑有他，提出自己的看法。
其实这点他也想过，最终没有这样做。一则怕打草惊蛇，惊动背后势力；二则怕清霁多思，他能看出自家小姑娘有意躲避他，他愿意纵着她直至她敞开心扉；三则，自己倾慕于人家女儿，若是直接登堂入室，未免有挟恩图报的意味儿。
他三言两语简单的为洛清珩解释一番，可洛清珩仍是不肯离开建安。
“寒暮兄，我答应与你交换身份。可我不愿意回到山中。山里虽然惬意安全，可安心的躲到一切解决后，也不是我的风格。”洛清珩叉腰抱拳，先前见鬼的那副害怕劲儿尽数散了去。
苏寒暮欣慰的笑了下，他附在清珩耳边，低语几句。
“记住了吗？”苏寒暮圆溜溜的眼带着清澈的笑意，“千万别忘了。”
“嗷！我明天早上就收拾包袱出发！”
想要伪装成另外一个人，不仅要伪装人有高超的察言观色的技巧，更要了解被伪装人的生平。
于是乎，接下来的后半夜，苏寒暮带着洛清珩回到小客栈内，详细的询问了他的生平。
笃笃笃，敲门声起。
没等苏寒暮回应，那雕花门吱呀一下应声而开。
一名身着间色条纹细裙的小丫头探身迈入，她脚上蹬着双丝缕履，足尖还缀着颗小小的珠子。
那珠子随着莲足轻盈的摇动，一点一点晃入苏寒暮的眼里。
苏寒暮抿着唇，无声的抬起眼，观察的这名丫头。
只匆匆瞥了一眼，他便急忙低下头，黑压压的睫毛轻轻一扫，掩住眼里的困惑。
无他，盖因这丫头的长相……
细眉，杏眼，梨涡，俨然是青杏的模样，
怎么这个世界，又有她？
苏寒暮描画的细细长长眉头朝眉间一折，心里更加慎重了些，脸上却挂出一副‘洛清珩’牌儿的笑容。
据清珩所说，为了不带累他人，现在洛府下人基本被遣散了干净。
留下来的只有几个无家可归的粗使伙计丫头、并上一名积年的老管家，和他身边这位自小贴身服侍的丫鬟。
他告诉了他许多和丫头相处的细节，却独独忘了告诉他丫鬟的名字。
苏寒暮身体微微后折，一点点压着引枕，等待丫鬟上前。
“公子，这是太太特意嘱咐的鸡汤，里面特意加了几味补药，很是滋养。”那丫头一面托着木质托盘，一面娇声说道：“这次，你可一定要把它喝完了。您能化险为夷，我真是太高兴了，”
说罢，她抬眼看向靠在床边的公子。
苍白病态的脸，正侧对着她，忧郁的眼神轻轻落在缠枝莲花双耳瓶上。
缠枝纹样，寓意着如意吉祥。那青铜花瓶上的藤蔓连枝蔓衍开来，婉转多情的绕着双耳，又在瓶身上卷成一朵小花，永远生生不息的波卷缠绵。
蓬勃的生命，就如同公子一样，即便是生命燃到将尽之时，瞳孔中仍散着灼热不息的生命力。
小丫头忍不住去捕捉洛清珩眼里的光，一双灿然如星辰的眸回望过来。
如藤蔓那般多情。如万千星辰般绚烂。
公子显然是公子。他那饱满的脸被病磨得尖削瘦削，往日红润的唇也失去光泽。
似乎看见了她，公子唇边浅浅浮出一丝清澈的笑容。
薄如蝉翼的阳光穿过窗纱，温柔的打在他身上，脸上。
那抹脆弱又梦幻的轻笑，如同一触即碎的泡沫，缓缓散去。
是公子，又不像。心底反而升腾出一股密密麻麻的酥疼。
她盯着苏寒暮的脸，良久。
久到苏寒暮怀疑自己被认出来了。
那丫头却忽的旋开一抹笑容，娇着嗓音道：“公子如今可是大好了。”
苏寒暮点头不语，清眸转向手上的托盘。
“抱歉公子，我竟忘了。”察觉到苏寒暮的目光，她搁下托盘，从旁取出一只小碗，轻笑道，“真为公子高兴。”
她从砂罐里舀出一碗浓香鸡汤，执起调羹拂了拂汤面，待稍稍冷却后，才贴心的递与苏寒暮。
“公子，仔细着烫。”
“无碍。”苏寒暮接过小碗儿，拿着调羹搅了搅，并不入口。
搅动一会后，那丫头仍睁着杏眼看着他。
苏寒暮无奈的搁下小碗儿，学着洛清珩的语调问道；“可曾用过早食？”
“还不曾。”丫头旋着酒窝，甜甜道：“待公子用完，我便去。”
“你去用饭吧，这汤有股子药味儿，我暂时用不下。”苏寒暮伸出修长的食指点了点太阳穴，“我再休息会儿。”
“那公子，休息前记得把鸡汤用了，冷了就不好喝啦。”小丫头应诺，轻轻推开雕花门，作势出去。
“等等，今日的午食，我想用些甜的。”苏寒暮叫住离开的丫头，补充道，“最近吃药太苦了，想用些甜食。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做啦？”
苏寒暮尽量仿着洛清珩兴奋又夸张的语气，甚至还摸着下巴思考道：“比如说，乳酪，花饼之类的？”
“没问题，公子。”丫头似乎没有疑义，上扬的语调中似乎沾着甜滋滋的糖霜，“我即刻给公子做一品拿手好菜。”
听得厚重的雕花门阖上的声音。苏寒暮眸色变幻几瞬，而后起身。
他从袖底摸出一支银针，插入金黄鲜香的汤汁中，半息后抽出。
银针未变色，却也说明不了什么。他挑起细长的眉，一盅子鸡汤尽数倒入痰盂中。
接着，他打开了洛清珩的衣箱，随意选了身褐色袍衫，头上简单的裹了条纶巾。
瞥见妆台上置着各色的绸带，特别是浅碧色的那支，他圆眸深处暗了暗。
柳如修，昨天好似在清霁面前装点的挺风雅？
他抿紧唇，挑了条淡紫色袍衫，又散了发，用一只玉冠松松别住，这才往门外行去。
当务之急是先熟悉熟悉洛府。
苏寒暮靠着洛清珩画的抽象的‘洛府’地图，将这里认了个大半。
此时，他穿过一径石子路，走到一片枫红前。
热烈的火红色裹着天边的云，烧的厚厚的云层透出一丝金边，朝霞漫天的红枫下，一对容貌出众的璧人相对而立。
姑娘拥有一双清凌凌的眼，她声音清甜：“修哥哥，昨日母亲所说的话你不必当真。权是她的玩笑之语。”
男子仍着碧衫长袍，手上把玩着一把玉骨扇儿，脸上浮着漫不经心的笑容，他散着嗓子：“可我却当真了，怎么办？”
“如修哥，莫要玩笑。”姑娘的表情有点严肃，也不亲昵的用儿时的称呼唤他了，她郑重其事道：“如修哥，我知你对我无意，切莫为了所谓的承诺，毁掉自己一生。”
邻家哥哥向来热爱自由，像只行游四方的仙鹤。自小，他便喜欢带自己和弟弟偷偷溜出去游玩，长大后更是毫不犹豫的离开朱门绣户，漂泊四海为家。
幼时的她曾是羡慕的。可现在，她深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之路，她的路，不需要别人为她淌过。
你怎知我无意？柳如修深深看了眼洛清霁，黑曜石般的眼渐渐暗淡下来。他扯了扯唇角，苦笑了下。
“我说笑的。清霁妹妹不要生气。”
男子用玉骨扇儿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低叹道，“我的小姑娘真的长大了啊。”
说着，他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摸出一朵干枯的木芙蓉，递到小姑娘面前：“喏，今夏收集的芙蓉花，风干后制成的彩笺，贺你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