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王军论战
这两三年是唐兵高速成长的时期。
从一个懵懂的少年进入初中，学业进步且不说，拳馆修行对他的体质，修养乃至人生观判断能力都有天翻地覆的影响。
家庭方面，外公教了他一些人生经验，但是由于几十年煎熬早已是油尽灯枯，不久便与世长辞了。
这几年对他影响最大的，反而是亲厚的师兄王军。
两人名字里一个“军”一个“兵”，倒仿佛真是天生注定的异姓兄弟，初见就非常投缘。
平日里古爷亲自授课并不多，多是伯风和王军师兄转授，练习时和课余放松两人无话不谈，早已相交模逆。
可以说在唐兵成长的这个关键时期，王军对他的定位有点亦师亦兄的意思，是目前对他影响最大的人。
唐兵由于家庭的原因，自小便偏执性狭，颇有点邪派主人公的性格。
然而在王军师兄地影响下，这两年平和得多了。
无他，若论身世，师兄更应该堕入魔道！
但他没有，仍是待人中正平和，一诺千金！
王军是师祖给他取的名字，之前周围人叫他“阿诺”，或者“阿克”。这是个翼语名字。类似夏语的阿猫阿狗，狗东西的意思。
不错，王军本是个翼人大户家的“娃子”，他的父亲，母亲，他本人，都是“娃子”，也就是奴隶！
他父亲本是昌南夏人，某次去县城看电影，散场尿急拐去小巷角落方便，莫名后脑就挨了一棒。
等他醒来，就从现代社会的县城穿越回奴隶社会的深山老林了。
翼人自古有抓娃子的习惯，实力大时啸聚围城，常把整个县城数万数十万夏民掳去，奸淫劫杀后幸存者悉数分给各村寨为奴。
规模小的，就是他父亲这种情况了。
铁链套颈，与猪牛同圈，不听话就是一顿毒打，打死了随便往哪个深谷绝壑一丢。没死就代替牛马刀耕火种，下死力干活，吃剩饭猪食。想逃跑就干脆利落地打断一条腿，伤半好后继续干活！
干到年岁渐大，主人家便把玩腻的夏人女娃子赏赐一个给他父亲，生下来的，自然就是小娃子阿诺，世世代代都是主家娃子。
当然在主流世界里没人会在乎这些偏远深山里的同族同胞，大家津津乐道的，是歃血为盟的义气，是民族团结的盛世！这些野史奇谈简直是天方夜谭。。。。。。
万幸古爷的师门有一条祖训，便是每一代须为下一辈收一极穷苦且无家族牵绊者为义子，且另有一套秘法培养，说白了就是施恩死士，与下一辈门派核心同学同长同育，等到师门有大事，这一系就要挺身而出行杀手死间之事。
要找极穷困且无家族牵绊的孩子，其实要看缘法，一般的就去育婴堂之类的买一个天资好的，师祖当时胆气豪壮，却单人独剑去了深山翼区，救了个小阿诺回来，改名之后就是王军！
所以世间万事就怕比较，唐兵一直觉得自己家庭困苦压抑，可跟王军交厚后慢慢了解了他的身世，觉得自己的那点苦闷简直就是矫情，从此哪里还有脸提起。
自己好歹还有母亲，虽然也许教育方式上自己颇有微词，但起码母亲是爱自己的，无力也有心。
而王军师兄，在这世上早已没了家。
他的娃子父母，救他养他的师祖，都不在了。
古爷虽听说待他以前不错，但是随着伯风师兄慢慢接掌的拳馆事物越来越多，两人相性似乎不太合。敏锐的唐兵发现，古爷对王军的态度和王军师兄在拳馆的处境，其实早就微妙起来。。。。。。
但是王军师兄从来没有偏激乖戾的时候，总是沉稳得像一座山一样！
对上，他尊敬古爷。对内，他从不摆师兄架子，任何时候都是和蔼可亲。师兄弟不管在功法上还是生活中，有任何问题他都是全力以赴地帮忙。
慢慢的，受王军影响，唐兵的性子也逐渐沉稳起来。
他青春期的胡思乱想，怨天尤人越来越少。
他越来越看重讲义气，守诺言。
任何事情他不再回避惧怕，总是慢慢冷静分析，寻找解决之道，事后总结自己处理的不足之处。
而这次事件他对自己应对的总结，就是优柔寡断，心存侥幸！
帮助雷建国而卷进这件事，他并不后悔。
少年向往的是热烈而侠气的生命，不愿卑微蜷曲的苟且！
同学被霸凌勒索，自己挺身而出，没有错！
错的是另外两点。
第一是量力而行！
他答应雷建国之前，没有冷静评估自己有没有单独处理这件事的能力！
事实证明他一个初中生没有这个能力，最后还是把师兄他们卷进来了。
第二点他觉得自己错得最离谱，那就是不够果决！
本来，面对屈伟屈华这样的流氓团伙，他和雷建国就势单力薄，所谓一，不做。二，不休！
既然决定做了，就应该以雷霆之势，果断地一次把屈华打垮打服，让他以后听到自己的名字就发抖，看到自己的身影就绕开，这样才能解决建国的问题。什么？做不到？那就回到第一点了，做不到就不要管这件事，早点把头缩起来啊！
但他是怎么干的呢？
反反复复跟屈伟这个小弟纠缠，明知道迟早要面对屈华一伙人，却总是抱着侥幸心理，自欺欺人，一心盼着把屈伟慑服，而他不会向自己的哥哥屈华求援从而了结这件事。
这不是自欺欺人是什么？
甚至到了事情当天，人家都已经把自己堵住了，到了拼命的时候了，自己还心存幻想！
一会儿是看到董雄说和心存侥幸，一会儿想着先不下死手看看情况发展！
最后的结果就是和董雄一起被人打倒，生死荣辱操与人手！
是啊，屈伟最后不一定捅死自己，不一定捅到大动脉，甚至都不一定真的敢捅。
但是自己就应该接受这一切吗？把自己的生死寄托在一个数学考不了十五分的废物手上？
真是再没有比这更愚蠢的事情了！
也就是从这一天起，唐兵慢慢养成了鱼死网破，心狠手辣的习惯！
心里掠过这几天的反思，唐兵放下酒杯，首先表了个态：
“这次董哥为我们吃了这么大的亏，你要想出这口气我们一定支持。你想怎么个搞法呢？”
董雄吃了口菜，气势汹汹地说：
“摇人，约地方，一次把他们搞服气！”
唐兵点点头，这想法跟他差不多：
“对，我和建国是学生，纠缠不清是不行的。咱们一定要有压倒性的优势，让他们以后不敢再啰嗦。”
“但是”。。。。。。董雄那张长得着急的毛脸上露出迟疑之色：
“我跟朋友打听过了，屈华那家伙差不多有十多个耍得近的，约起来再人叫人，到时候最少来十几个，甚至二十个天棒！我们要想搞赢，不是要三四十个人才稳当？我这边信得过的兄弟只有七八个，再多叫的话是能多叫些人，但是交情都不那么深了。人多了阵仗就大了，第一个打起来有些人怕不会出死力。第二个声势大了容易出事被二筒钉，你们武馆这边有多少愿意帮忙的兄弟？”
唐兵看向王军，拳馆这边唐兵自己开口倒是肯定能叫上一二十号人，但是肯定王军做主更好。
王军正苦着脸拿一张随身的手帕擦嘴，两滴血珠从嘴角冒出来。
他最近在练一种冷门的功夫，叫“君子剑。”
名字很雅致，实质却不那么文雅。
因为这个“君子剑”里的“君子”，既不是岳不群，也不是指的“君子六艺”的儒家读书人。
这个“君子”，指的是“梁上君子”。。。。。。
“君子剑”叫起来好听，其实就是一把磨薄磨扁到极致，锋利无比的剑型发簪。
其实小偷们现在有一种方便得多的代替品，就是刮胡刀片！
不过师门的正宗传授还是要用发簪，练成后断人喉管和手脚筋脉跟小偷划包一样方便隐蔽，是暗杀路数里很厉害的法门。
既然是暗杀手段，就要求很高的隐蔽性。平常无事时要把发簪在指间翻飞练熟，待练到剑在手上游弋而外人不得见的程度，就要长含于口中舌下翻滚，正常吃饭喝茶说笑都不能取出，行若常人。
最后大成后就算四面同时有人盯着，这把君子剑也能自如在发间耳后，口中谷道，手脚指间掌心转移，而外人不得见。
顺便说一句，因为后续有谷道藏剑这一步，所以不能用刮胡刀片与时俱进，菊花藏刮胡刀片。。。。。。那个难度太大了，师兄弟们公认哪怕祖师复生也练不成。。。。。。
可怜的王军这段时间在口中藏剑这一关就吃够了苦头，刚才多吃了一口麻辣鳝段便不慎划破了舌头。
王军皱着眉擦干净血丝，把手帕小心叠好放回口袋，摇了摇头:
“兵儿，古爷管得紧你不是不知道、这次你受伤他问过几次了，流氓欺负建国，你帮忙没有问题。但是主动约架，就算是寻衅惹事有损武德了。你还在亲传弟子考核期呢！
古爷一贯对我们弟子的要求是，遇事只能反击，不能主动，所以拳馆的兄弟除了我肯定帮忙，其他师兄弟你一个都不能叫！
董哥，你那边也用不着七个八个人！挑两个最信任最亲的兄弟伙就够了！”
董雄和唐兵还在眨着眼沉思，建国已经吓了一跳：
“我们五六个，对他们那边二三十个？那不是纯纯去挨打迈？”
王军沉着脸扫了桌子一圈，问唐兵：
“屈华屈伟他们是啥人？
百战精兵？黑道大哥？
不是嘛，他们只是文化宫那几条街上的青皮流氓罢了！
他们没得正当工作，没得稳定收入，只是平日啸聚在一起欺负老实百姓的青皮流氓。
我问过几个朋友，他们从来没有做成过啥大事，屈华和他那个大哥进监狱也都不过是打群架失手伤人罢了，白道上也没得后台，说逮就逮进去了，说蹲几年就蹲几年！
要是放在古代，他们就是水浒传里的泼皮，想抢杨志宝刀的牛二那种货色。
拿关二爷的话说，插标卖首，土鸡瓦狗而已！
我们师门有个小规模的合击阵法，刚好五个人就够了，这段时间稍微练习一下，对付这种一盘散沙，三五十人不成问题！”
董雄有点呐呐起来：
“打个群架，还要阵法？好不好练啊？临时抱佛脚？”
“说是阵法，其实就是军阵合击之术简化而来。也不要练得多好，而且长枪大戟容易出事，咱们改用棍棒，打得再狠也难死人。只要练好配合，同进同退，把正面冲得最狠的几个家伙打倒，这种乌合之众，后面的到时候跑得飞快！”
王军越讲越来劲，五陵少年好游侠，正值青春热血期的男儿，学了练了一身本事，难得有发挥的地方，应该都是兴奋的吧：
“群战之术，最注意的就是两点：
第一个就是不要乱追先退，一定要保持同进同退。任何人，面对三个以上正面配合严整，手拿器械的对手，第一反应一定是稍微后退一下，跟我们的接触面上不会有超过八个人，退的肯定有五六个以上。只要一退阵型不齐，要不了三击，不退的人必倒。之后我们平齐压上去，敢挡上来的，一律击倒。这些小混混还能重整队型不成？随便对倒地的家伙补下刀打几棒，保管他们跑得一个比一个快！
第二：群战之法，敌强我弱先溃其最强者丧敌胆，敌弱我强先残其最弱者乱敌心！咱们人虽少，却是强者！到时候下手要狠要重！务必用最快的速度打垮他们的信心！
按说五个人足足够了，但是小兵小雷年龄小了点，身子骨未长成，所以多一个我在阵外，为锋锐，为策应！一共六个人，再不用多余了！”
一席话说得在座几个少年心潮彭拜热血沸腾！当下约定众人每晚练习，而董雄那边自去找双方都认识的江湖人约战，时间就定在快二十天后，八月十四的长河河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