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来世再来你身边
当我再次站在中人城外时，我不禁感慨万千！一年前我离开时，我是那样意气风发，潇洒自如，可如今我越来越和这个国家捆绑在一起了，我的生命逐渐融入了这片土地，任来任去梁上燕，有的人匆忙的来到我的身边，又匆忙的离去，而那一开始就在的，已经嫁作人妇，贵为王后了！
回到城中后，第一个来找我的是老克，他当天晚上就来找我，一见面就热情地拥抱我，喜儿给我们俩上了酒和一些炒豆子，我们就着豆子喝了起来。
“兄弟，我对你刮目相看啊！你在拂柳城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上次庞涓来找我借兵的时候，我还在担心你呢！你看看，才一年时间，你就把拂柳城建设成了鱼米之乡了！”
“大哥过奖了，要不是大哥你的鼎力相助，我根本在拂柳城寸步难行！”
“老弟谦虚了！我告诉你，这一年我也没闲着，我在地下日夜不停，打造兵器、粮饷、军械，现在已经快堆不下了！你上次放跑的那一万士卒，我都给收拢起来了，日夜训练，现在，我们就等一个时机，中山国就可以光复了！”
“是吗？那恭喜啊！姬稳一定很高兴吧！”
“兄弟，你是不是还在怪让你撤兵的事啊！”
“没有！”
“别人不知道，我还看不出你吗？我们多少年的朋友了，你心里有恨！埋怨大王让你撤军，还要你向齐国赔礼道歉！”
“对！我就是想不通！一个大王，居然这么软弱，挨了打还要赔着笑脸！你知道吗？庞涓就是为这事走的！”
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随即说道：“这事儿啊是大王亲自下的命令，具体情况他会亲自和你说的！”
“什么意思，什么亲自和我说？”
“你还不知道？小姝生产了，是个男孩，大王给他取名叫做窟。过两天满一岁了，到时候会大摆筵席，那时候赵人的监视会弱很多，他到时候见你！”
“哦！那小姝还好吗？”
“小姝很好，大王对他几乎百依百顺。”
“哦，这样啊！好！”
“兄弟，别想了，有些人可能注定没有缘分吧！你现在不是挺好的吗？喜儿那么漂亮又贤惠，就这你还不珍惜啊！”
我大饮了几杯，笑着回答道：“对！珍惜！当然要珍惜！老天对我真是不薄啊！”
那晚我喝的很醉，后面说什么话了我也记不清了，只是觉得整个心里空落落的！喜儿确实很好，帮我送走了老克，又彻夜守在我床前照顾我。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看到趴在床头睡着的喜儿，我是既感动又心疼，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姬稳让我和庞涓前功尽弃，我心里的确有怨恨，可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丝愧疚，因为我知道，这个是我的孩子！所以，从这一点上来说，我还是挺对不起他的。如今孩子都要满一岁了，我想给他挑点礼物，可是挑什么好呢？我在市坊里转来转去，一家卖雕刻品的铺子让我眼前一亮，这里面东西挺杂的，但是技艺非常高超！我看到他在鸡蛋壳一样薄的杯子上刻上了山神的画像，在桃核一样小的挂坠上雕上了华丽的花纹，在快要腐烂的断木上雕刻了一整头栩栩如生的鹿。
我在他的店门口驻足了好久，他也看出了我不是寻常人家，于是热情邀请我进店介绍他家的货品，我听他如数家珍的一一介绍过去，当他说道只要有图纸，仙女都能雕出来的时候，我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他也因此吓了一跳，我再三确认道：“只要有图纸，你真的什么都能雕出来？”
“在下从不欺客！”
“好！”我掏出一块金饼放在他的手上说道：“这是定金！我晌午就把图纸送过来，我要的比较急，希望你帮我赶赶工期！”
他的眼神一刻都没离开眼前的金饼，他看着金饼回答道：“没问题！您只要把图纸送来，小的就是凤凰都能给你雕出来！”
我大喜，赶忙回家，掏出绢纸，把我心中对那东西的印象一一画在这丝绢上面！随即又亲自驾车送到那店家手里，他看到图纸的第一眼是有些疑惑，说从来没见过这东西，我问他能不能做，他说没问题，我和他约定了工期，随后便离开了，我想用这件东西来作为我和小姝的告别礼！
当晚，我又是一场大醉，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喝酒，可能是因为最近府上太喧闹。自我从拂柳城回来后，因为我击败了齐军，这些中山老遗民把我当成他们的英雄，大大小小的官员纷至沓来，来拜访结交我，一开始我还碍于前面，和他们交谈应酬，后来人实在太多，就干脆闭门谢客。反正无论什么原因吧！总归是醉了！醉的畅快！醉的潇洒！有诗有酒有高歌，春色年华奈我何！
第三天的时候，王宫里果然是大摆筵席，这时候公子胜已经被调回赵国了，听说是赵襄子快不行了，回国去争抢王位，接替他管理中山的是另外一位王室纨绔子弟，名叫赵离，这人讨厌俗事，喜好田猎和饮酒，所以尤其是这样一个日子，整个中山王宫里守备非常稀松！也正因此，整个晚宴，大家都非常的愉快。
喜儿特地为我缝制了一件华丽的朝服，我问她想不想去，她心里还是对之前的事情有所膈应，含蓄地拒绝了。但我知道她想去，其实她心里给姬稳还是留了一些位置，我能理解，明明曾经爱过、在乎过，又怎么能够轻易放下呢？
姬稳把我单独召见到内宫，我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王座上的他俩。小姝一脸幸福地抱着儿子窟。我行礼之后，献上了我的贺礼，我把木匣子交给一旁的寺人，他呈到姬稳的面前，小姝收起笑容面无表情的看了我一眼，随即打开了木匣，看到里面东西的一瞬间，她的脸色先是震惊，后是哀怨，再是伤心，最后是落泪。
“王后这是怎么了，为何落泪啊？”
小姝马上反应了过来，随即说道：“韩大人非常有心，这是臣妾家乡的东西，妾身有些睹物思情了！”
“哦！对！本王想起来了，你和韩大人是同乡啊！韩大人真是有心啊！不过，这是何物啊？本王游历四方，怎么从未见过啊！”
“启禀大王，此物名唤摩天轮，形似水车，每一节放一斗，斗内可坐人，因它摩天而建，故唤作摩天轮。”
“哦！真是神奇！这样的东西，我中山能做出来吗？”
“只怕不能，其中技艺早已失传，现今已无人能做！”
“啊！可惜可惜！不过韩大人真是有心了，韩大人不但地方治理的好，带兵带的好，就连礼物也是如此的别出心裁啊！来人，赏赐韩大人金饼百斤！”
“谢大王！启禀大王，这个摩天轮还有一个寓意，臣请求讲给大王听！”
“好，你说！”
“因其圆而如眼，故摩天轮又唤作摩天眼，摩天眼日夜转动，其意告诉世人，一切要向天看、向前看，切不可留恋过去，徒增伤感！”
“啊！想不到这样一件小小的模型，竟然还有这等寓意！韩大人真是了不得！来人，升韩大人为上卿！即日进爵！”
许久没有说话的小姝也开口了：“韩大人果然是用心良苦！请韩大人放心，这件礼物妾身收下了，大王，妾身还想请大王回赠给韩大人一件礼物，以作酬谢，你看如何？”
“好啊！来而不往非礼也，不知王后想赏赐什么给韩大人？”
“妾身想请求大王赐给韩大人一段姻缘，韩大人护送妾身来到中山，至今未娶，还请大王为韩大人赐婚！”
“嗯！好啊！韩大人现在是功成名就了，是该有个家了，不知韩大人可有喜欢的人呢？”
我一脸呆滞地看着小姝，情不自禁地苦笑出来，但很快我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回答道：“有，在下喜欢一个姑娘，名叫喜儿！”
原本高兴的姬稳脸色忽然变得僵硬，像是吃了一只癞蛤蟆，但他也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情绪，笑着说道：“好！那本王即日就给你喝喜儿赐婚！啊对了，王后，你累不累啊！要不要先回寝宫休息一下！”
小姝听出了姬稳是想支走她，她也很识趣地告退了，走之前她又给了我一个哀怨的眼神。等到这内宫人都走尽后，姬稳换了一副比较沉重的面孔对我说道：“喜儿，，喜儿还好吧！”
“嗯！现在挺好的！”
“好！我听老克说了，你对我之前的命令有些不理解，是吗？”
“对！”
“韩爱卿，我对你其实是非常满意的，一开始就是，因为你是我父亲的生死之交托付的人，所以我一开始对你的印象就很好，后来你也果然不负众望，其实我一直在关注你！这一年多来，我一直在关注你的动向，你在拂柳做的很好，革新内政，兴修水利，整饬军备，击溃齐军，你是个大才！”
“大王过奖了！”
“不，孤只是实话实说！你确实是大才，孤还打算百年之后把窟儿托付给你！”
“这，臣不敢当！”
“你敢当也能当！孤相信你！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孤今天就把一切都告诉你！当年赵襄子大兵压境，我中山不敌，为保祖宗社稷，孤只能投降，但是孤从未屈服，这两年来，孤没有一刻不在想着复国！所以孤一面装作荒淫无道麻痹赵人，一面又让老克暗中联络部族，训练士兵。但是孤知道，中山是小国，仅靠中山一国之力，万难抵抗赵国，所以必须联络燕国和齐国！其实这些年齐国在南边的小动作孤不是不知道，只是一直忍着，因为孤复国必须要得到齐国的支持，否则一旦两面夹击，我中山绝无取胜之可能！”
“原来是这样！是臣误会大王了！”
“无碍！孤本想和众爱卿共同努力，复国之后，同享荣华富贵，但是天不假年，孤已时日无多了！”
“大王多虑了，大王正值青春鼎盛，怎么会有这种担忧呢？”
“孤的身体孤知道！孤不是患了恶疾，而是心病！也不怕爱卿你笑话，孤的心病一是忧虑国家，二是忧虑王后！”
我的心突然开始紧张起来。
“爱卿还不知道吧！王后的孩子其实并非孤的孩子，王后在来中山之前就已有身孕！”
我沉默不语。
“孤那时也想过杀了王后，但是最终没有下得去手，因为孤爱王后胜过爱自己，后来孤曾想过成全王后，让她离开，不曾想王后对孤说，他的情郎已经不要她了，孤这才把王后继续留在宫里。”
“额，，其实！”
“爱卿不用劝了，这两年来，孤日夜忧心，心力并耗，最近好多事情已经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了！”
“可是，，，刚刚，，大王你不是！”
“你是想说孤刚刚还看着蛮好的吧！岂止是你，恐怕连王后也看不出孤内心的憔悴，孤能怎么办呢？孤是王！是国家的希望，孤不能倒下！原本这世上，只有老克知道孤的情况，现在加上了你，因为孤相信自己的判断，也相信父王和老克的判断，所以孤觉得你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大王！”
“爱卿听孤说完嘛！现在甲兵已足，外事修订，内政齐全，就差一个时机了！孤此生只有两个心愿，一是光复中山，称霸诸侯！这件事本来孤想和卿等一起完成，倘若孤半道崩殂的话，还望爱卿和老克帮孤实现这个愿望！”
“大王！”
“哎！孤还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孤的王后！王后对孤有救命之恩！所以即使孩子不是孤的骨肉，孤也要立他为太子！但是孤心中愤恨啊！愤恨那个抛弃王后的男人！孤也一直托老克在找，只是迟迟没有线索，忘爱卿帮孤擒杀此贼！若是能帮孤实现这两个愿望，孤在黄泉之下，也可含笑了！”
“大王！其实！”
“爱卿啊！你可原因答应寡人？”
我看着姬稳苍白憔悴的可怜之色，最终也没有把真相说出来，我只得说：“大王放心，臣当竭死而报！”
“好！好啊！孤有卿等，了慰余生啊！中人城中，赵人细作颇多，为光复中山计，孤想请爱卿帮寡人筑一新城，以备将来迁都之用！”
“可是，臣从未筑过城池啊！”
“爱卿宽心！孤已为爱卿寻好一个帮手，到时与爱卿一同出发！”
“如此，臣无忧矣，还请问我王！新城筑在哪来？”
“此地寡人早已想好！就放在灵寿以东的顾地吧！顾地地势平坦，周围有四条河流，地广田多，适合休养生息，而且原本就有一座小城，爱卿只需扩建即可，不过城西有座中人山，是我中山先祖禁地，爱卿万万不可涉足！”
“臣记下了！”
姬稳这一晚和我谈了很多，我也深为感动。士为知己者死，如是而已啊！
第二天，姬稳就下诏赐婚我和喜儿，并正式册封我为中山国上卿。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大概说的就是这种时候吧！这天喜儿非常高兴，她早就为我做好了喜服，也为她自己做好了喜服，她早就把自己当成我的人了，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你所期望的，和你最终得到的，可能不是同一个，生活就是这样充满着意外！
大婚之时，小姝给我送来了一块玉佩，我一眼便认出，这是我之前送她的生日礼物！我知道，她把我放下了！但其实，是我先把她放下的。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小姝，是我对不起你，来世再来你身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