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归途杂记
小青激动地补充道：“只这么一小会，外头便传得沸沸扬扬了。”
“那就念来听听吧。”
李嫣然笑着坐到书案前，拿起毛笔，沾了沾墨，准备把这词给写下来。
“燎沉香，消溽暑。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故乡遥，何日去。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五月渔郎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
伴随着小青清脆的声音在书房里不断回荡，一首《苏幕遮》也跃然于李嫣然的纸上。
李嫣然放下了笔，久久才回过神来。
“确实是一首不可多得的好词啊！”
“字句圆转自然，浑然天成。”
她笑着问道：“这次是哪位大家的词啊？”
“是稷下学宫的吗？”
教坊司花魁大赛会请一些词坛大家帮忙作词评，这事她是知道的。
也知道就连稷下学宫的一些先生们，偶尔也会受邀前去。
这首《苏幕遮》语言清新，立意深远。
可不是那些整日沉浸在声色犬马，流连于青楼勾栏的才子们能写得出来的。
料想应该是哪位大家一时技痒，亲自下场所写。
所以才有此一问。
“殿下，这词不是什么大儒所作，是那个写了《凉州词》的小军卒所写。”
小青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着。
“这事外头传得可有趣的。”
“原来那小军卒今日是误入教坊司，不打算作什么词的。”
“但他的同伴好奇问他那魏远公子、何禾子以及陆无奚三人的词写得怎么样。”
“他回了一句不见用心，恰好被稷下学宫的一位先生听到，怒斥了句。”
“然后就被南衙十六卫的张麻子用此事作文章，逼迫他写词。”
“最后那小军卒便写了这首《苏幕遮》狠狠打了那些人的脸。”
小青说完，自己在一旁哈哈笑了起来。
“《苏幕遮》吗？”
李嫣然拿起了桌上自己小心誊写的纸，看得有些出神。
当初在回长安的路上，她和那个小军卒同行了很长一段路。
那家伙除了曾经的那首《凉州词》外，就没有再写过任何诗词了。
甚至是关于诗词的谈论，也是极少。
每日言谈，多为《笑傲江湖》的故事。
偶尔有几句杂谈，那家伙的回答总是那么的天马行空，不拘一格。
有时候就连老师也忍不住笑骂一句太过离经叛道。
还有就是，那家伙的性格十分的要强，不肯吃亏。
在讲《笑傲江湖》时，可蹭了他们不少美酒，花生米和切牛肉片。
而且，每次喝完杯中酒后，都会毫不客气地把酒杯往自己面前一送。
这个频率甚至比师父濂溪先生还要勤快得多。
但她读这首《苏幕遮》时，看到的却是一个十分陌生的人，和记忆里的小军卒相差很远。
清新脱俗，绝世独立。
她忍不住又读了一遍。
“叶上初阳干宿雨。”
“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确实是一个很美的画面，确实是一首很好的词。
“燎沉香，消溽暑。”
那家伙还挺讲究的，这点倒符合他说的洁癖。
不过，既然是有洁癖，又干嘛要去那教坊司？
“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
原来是江南水乡那边的人物，难怪生得如此……漂亮。
只是，那家伙才来长安没几天吧，怎么算得上是“久作”？
想来应该是抱怨独孤曌不让他离开长安城。
胆子还是那么大啊！
读着读着，突然她想起了什么，放下了手中的纸，好奇问道。
“张麻子激他，那家伙就这样上去了？”
“没有要些什么吗？比如银子，酒，功法啥的。”
小青笑道：“殿下英明，确实额外加了八十两银子，哈哈哈哈哈哈……”
“据说，那是张麻子身上的所有钱。”
“最后那张麻子输掉八十两后，脸黑得就像厨房里的锅底。”
“哈哈哈哈哈哈……”小青再次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听着小青有板有眼地描绘着教坊司发生的故事，李嫣然脑海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陈微之坑张麻子的场景来。
她嘴角也不由得泛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这才是那家伙会做的事啊！
不过，这首词写得真好啊！
估计今年没有比这首更好的词了。
写了一首诗，一首词，俱是注定要青史留名的佳作。
真的很难看透这家伙啊！
“殿下，这个小军卒也太好玩了……哈哈哈哈哈……”小青继续感慨道。
好玩？
好像确实有点……
李嫣然的思绪不由自主的飘远，回到了当初那一段进京之路。
“诗词是小道，怡情尚可，对治国的帮助，几乎可以忽略……”
“被人打了当然要想办法打回去啦！”
“我这个很讲究，人敬我三尺，我敬他三丈，人毁我一粟，我就打到他没饭吃……”
“喂喂喂……快倒酒！不倒酒我就没力气讲下去啦……”
“哇！你竟然也是个修行者？”
“要不我们再打个商量？我再给你讲一个故事，你把你知道的修行境界都告诉我……”
“怎么无耻啦！……我这是童叟无欺！”
“边境没什么好的，也就是风光还行，酒喝起来比较烈……”
“你这种美女，不适合去边境，适合在那江南水乡养着……”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与那家伙聊起天来，似乎都很难占到什么便宜。
但与那家伙聊天，总是很轻松，想到哪便聊到哪。
不用担心哪一句说的太随意，也不用担心聊天的内容会牵涉到什么。
这种云淡风轻的感觉，和她碰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的。
所以，她倒挺喜欢和这家伙聊天的。
即便这种喜欢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被人故意刁难，奚落，嘲讽，然后从容写下“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这种反转，还挺像那家伙讲的故事。
只是，这次那家伙是故事里的人。
李嫣然拿起毛笔，在这首的词上面正中间处，认真写下了《苏幕遮》三个字。
然后把这幅字挂在了那首《凉州词》旁边。
眼神中充满了笑意。
不知怎的，好像有点开始想念那个家伙讲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