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濂溪先生
“老师……他这是在做甚?”
陈微之的奇怪举动正好落在少女眼里,不禁好奇问了句。
老儒生叹息一声,“大概是送别那些再也回不来的人吧。”
这个答案显然有些出乎少女的意料,她喃喃地低语道。
“没想到,像他这样的人,也有这样的一面啊。”
老儒生闻言,不置可否。
……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天才微微亮,舒定方便又指挥着众人拔寨赶路。
大概是上春山脚一战,耽搁了太多时间,这位禁军校尉急着回去复命的缘故。
只是,这早起晚宿的行程,自然也引来了那些附近郡县赶来增援的兵士们略有微词。
不过,这些不满,似乎又迫于某些压力,最后不得不吞回了肚子。
陈微之倒无所谓,反正赶不赶路,他都会早起练功。
这次受伤的事,也让他再一次体会到了七品奇筋境的强大。
自昨日醒来后,他的伤势便肉眼可见的好转起来了。
胸前那巨大的创口,已经慢慢的愈合。
行动也不像之前,只能挣扎着坐起。
只要不过分用力,勉强也能自如了。
傍晚扎营的时候,陈微之便下了待了许久的马车。
没想到又看到老儒生和少女坐在一张小木桌旁,还是温着酒,摆着花生米和切牛肉。
只不过,这次老儒生是拿着一册书,悠哉悠哉看着。
而少女则是愣愣看着远方,不知道是在想什么重要的事,格外的出神。
旁边众兵士来来往往忙碌着生火扎营,却像是看不见这二人似的。
路过二人身旁时,皆目不斜视,不敢贸然上前打扰。
陈微之知道,能在军中吃上牛肉片,还能如此超脱般存在,这二人的身份,肯定很不简单。
他曾经偷偷问过舒定方,舒定方并没有直接回答。
只是隐晦地表示,没事千万别去惹他们。
然而,陈微之还是走了过去。
因为,舒定方还告诉了他,是那位老儒生出手,帮他稳住了伤势。
大恩哪有不言谢的。
陈微之走到了老儒生跟前,右手握掌成拳,抵在胸前。
深深地鞠了一躬,行了一个军中最重的大礼。
“坐吧。”
老儒生放下书册,捻须微微一笑。
那名少女则像是完全没有看到他似的,继续发着呆。
陈微之不知道老儒生为何让自己坐下,但想着对方曾经救过自己,便真的坐了下来。
“那首《凉州词》是你写的?”
“算是吧……”
陈微之挠了挠头,心中一边念叨着“王之涣大佬勿怪”,一边有些底气不足地应了句。
据说他这首《凉州词》现在已经传遍整个长安,坊间争相传唱,甚至还引起了一时京城纸贵。
他不知道老儒生为何问起这个,但料想他也是个读书人,怎么也不会有什么坏处。
却不想,老儒生还没有说话,旁边的少女便冷哼了一声道。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你这是在埋怨当今陛下不体恤士卒啊。”
陈微之不知道少女哪里来的那么大怨气。
但埋怨当今陛下,这可是一个很大的罪名,他可不敢随意认领。
即便他心中确实时常诽议,当今陛下恐怕是个白痴。
坐拥着这个世界最好的资源,却是个病秧子,最后还沦落到需要一个女人替自己照看天下。
“姑娘误会了。”
陈微之侧过头,看着不知何时回过神来的少女。
看着她脸上被夕阳余晖照耀得愈发清丽的容颜,很认真地解释道。
“何须怨真的只是何须怨,我这是忠勇爱国,视死如归。”
少女微微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像是想在他眼里,看出这番话有几分真情,几分实意。
只是,大概着实没有看出什么。
便又侧过头去,重新看着夕阳发起呆来,不再理会陈微之。
这是什么情况?
少女没头没尾的一顿操作,把陈微之彻底整懵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夫倒是很喜欢你这诗。”
老儒生及时地打了圆场,恰开话题,随口问道。
“到了长安,可有什么打算?”
“有没有兴趣读书?”
陈微之的第一反应就是,读书?不可能读书的!
前世我已经读了十六年书,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读书的。
只是,想起老儒生救下自己的手段,以及在这队伍中尊贵无比的身份。
硬是把到了嘴边的话憋了回来,并没有一口回绝,而是岔开话题,苦笑道。
“老先生有所不知,我此去长安,实是闯下了大祸,领罪去的。”
“生死尚且不知,又能有什么打算?”
老儒生倒也是好说话,呵呵笑道:“既然如此,那也无妨。”
“我观阁下乃福缘深厚之人,想来此去长安,也能逢凶化吉。”
“待你了却完长安城里的事,不妨来城南一叙。”
少女再次转过头来,显然有些诧异,心中暗道。
“老师为何一直对这个来自边境的小军卒如此在意?”
“竟然还要亲自邀请他来城南一叙……”
如此想着,不由得又多看了旁边的少年一眼。
“没什么特别啊,也就长得还可以。”
陈微之当然也感受到了老儒生表现出来的巨大善意。
这次他没有拒绝,而是很认真地道。
“届时一定叨扰。”
“对咯,小子陈微之,还未请教老先生名讳。”
老儒生摸摸花白的胡须,微笑道。
“你便叫我濂溪先生吧,大家都是这样叫的。”
“另外……”老儒生忽然眼珠子一转,目光落在了旁边少女的身上,笑呵呵道。
“这是我的关门弟子,李嫣然。”
“嗯?”
陈微之和白衣少女俱是一愣,着实没想到,他这个“另外”竟然是帮自己的弟子,也自我介绍了。
“老师……”李嫣然低声喊了声,似乎对老儒生这一举动表示抗议。
陈微之认认真真地和两人见过礼后,老儒生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有点尴尬,善解人意地转移话题道。
“先前替你疗伤时,老夫见你腰间挂有一酒壶,莫非也是懂酒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