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终于帮到你了
方宇推门走进来，用力地关上门，这样恶劣的天气，在他的记忆里，是第一次遇到。
只是出去几分钟，浑身就如同结了冰一般。
这里是李艺曼葬地的故土，也是她曾经生活过的屋子。
他抖落掉身上的雪，走到桌前，倒上一杯开水，用手捧着，不断往里面吹气。
水婧似乎已经睡熟，屋内极其安静，昏黄色的灯光把一切都照的模糊。
坐下来轻按发胀的太阳穴，耳边的风声此消彼长，伴随着汹涌的雪，被渗透到窗外的光线照得异常凛冽。
他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凌晨，通常这个时候，水婧都会起身，披上外套，来回走动，来缓解自己即将消散的痛苦。
可是现在，屋内却极其安静。
死亡一般的安静。
他只觉得呼吸急促，站起身，椅子都被碰翻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匆忙地爬上阁楼，一连踏空好几级台阶。
水婧倒在床下的地板上，方宇望着她几乎不能自已。
她的下身几乎就要消失。
方宇大声叫着水婧的名字，还没跑到她身边，双腿一软，一下子就跪了下来。
水婧依然有气息，只是非常微弱。她睁开眼睛，看着方宇，眼里都是泛出的泪，干裂的嘴巴半张着，不住地抖动。
方宇拿起一条被子，给她披上。转身就想打电话，可手机从他口袋里拿了几遍都拿不起来，他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曲卷成僵硬的形状，不可抑制地颤抖着。
他稳住善文的心，定下神，重新拿起手机。
反复拨打平尼的电话，一直都没有人接。
给平尼发了消息后，他看向窗外，风雪似乎愈加猛烈，浓重的夜色都被这破碎的白所笼罩，视线都不可穿透。
又放下手机，看见水婧稍微坐了起来，脸色是惨白的，满头的水渍。
方宇从柜子里翻出一条棉被，用力地裹在水婧身上。
“方宇”
他轻声靠在她的耳边，说，“别怕，平尼已经知道了，你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他把水婧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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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前——方宇】
多年以后，方宇都会记得那天。
在他快要接近二十年的人生里，他从未遭遇过那样狂烈的风雪，如同汇聚了这世间所有的寒冷和无望，只在这块灰色的天空降下。它替代曾经在江城不可抑制倾泻而出的雨水，好似就要将身为水幻人的水婧淹没。
方宇紧紧地抱着水婧，在这场漫无边际的风雪里，迈出的一步都好像从背后拉住一般，无比的艰辛。
他环顾四周，偌大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剩下不远处的灯如同烛火一般摇曳，他一步一步往前走，耳朵里，鼻孔里，都被铺天盖地的大雪填满。
水婧在他的怀里几乎是毫无声息，方宇把脸贴住她，依旧的冰冷。
他亲吻着水婧的额头，浑身不住地颤抖，好像随时都会倒下。
他的嘴唇贴住她的耳朵，低声地喊着。
“凌，凌”这声音越来越嘶哑，轻易地被扑面而来的风雪所覆盖。
水婧依旧是没有动，眉头也在淡淡地清。
“凌，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凌，你醒醒，你醒醒啊。”他只听到自己的喉咙里发出哽咽的声音，一点一点从鼻腔里溢出来。
他瞪大眼睛，看着水婧的身体慢慢渗出水渍。好像一年多之前，他第一次看到她，那样水灵的眼神，漆黑明亮，如同天空的飞鸟一般。在这里，她告诉他，作为自己的身份，我们是一体的，永远都会牵着手，然后转向未知的命运。在回江城西区的路上，她说，我想要看看你那边的雪，那场雪跟现在不同，如同画一样。在被月光铺满的沙滩上，她拉着他的手，满眼都是攒动的星光，她说哪怕只有一次，我也想帮助你。
这样的凌，这所有的凌，都变成此刻的凌，在他怀里，一动不动的凌。
方宇终于跪倒在地上，他拼了命护住快要化成水的水婧，却一头扎到一尺多厚的积雪里。他挣扎着爬起来，抱住她快要消散的躯体，把身上唯一的一件大衣脱下来，裹住她露出来的胳膊，就怕她化成水以后渗入地里。
他又重新抱起她，继续往前走。
这样漆黑的夜，所有的一切都隐去了气息，幼兽一般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方宇看着远处亮起的点点灯光，只觉得浑身都被冰冻，每冻一下，就好像有根骨头被生生扭断。他看着水婧的脸渐渐模糊不清，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抽离了。就那么一晃，从他的生命里消失了。
他的眼泪就那么涌出来，瞬间被冻在眼眶里。
他都无法哭出来。
“凌，你醒醒，马上平尼就到了，你看到了吗？前面就是他的医院，你不会有事。”
“凌，你醒醒，你不要再睡了，我们没有什么时间了，你忘了吗？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们要去好多地方，看看这雪是不是都一模一样。我们还没有好好体验我是个正常人以后的生活。凌，这么多事情，我一个人做不来凌，我们没有什么时间了。所以你不能再睡了，你告诉我，你会帮我的。是吗，凌”
方宇突然倒下，在他最后的视线里，是那道越来越亮的光，让他昏迷了意识。
他突然发现，水婧的手变得暗淡，接着化为了水滴，最后散在了衣服里。
她的身体，同样也在迅速化水。
成千上万的水滴伴随着雪花，落到他怀里的衣服上，任凭方宇怎样努力，再也抓不住水婧的手。
那场风雪，好像围成了一堵墙，他倒在中央，手里仍然抱住衣服里的雪水，面对着面，好像睡熟。
一年前，她本就可以离开，完成神界的使命。
如今能再获得一年时间，变回丁水婧，陪在他身边，让他知道真相，她早已无怨无悔。
太好了，我一个大小姐，终于帮到你了。
耳边是女孩悦耳的歌声。
如果可以 我想和你回到那天相遇
让时间 停止 那一场雨
任凭这世间无限喧嚣，我都不会放开你。
我太害怕，害怕再也见不到你。
（方宇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