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哎,什么只在乎师父,还不是因为师父曾经是唯一对他好的人?
韩飞星怜爱地看着祝流云,也踮起脚摸了摸他的头。有的人就是这样,被误解被伤害以后索性破罐子破摔,筑起坚硬的外壳,装作不在乎外界评价,可心里的伤口并不会因此愈合。她懂。
她现在对着祝流云时很有身为师父的自觉了,觉得帮助徒弟疗愈心里创伤,让他做一个正常人,是她义不容辞的责任。
但首先,他们得解决掉召阳山的隐患。而这次祭祀就是机会。
黑夜很快过去,天空阴影泛白时,祭祀终于开始了。穿着法衣带着面具的神职人员们一手高举着松枝火把,一手摇着沉重的铜铃,绕着山丘下临时搭建的高台吟诵着经文。等他们围住了高台时,主持祭祀的巫祝登上高台,敲响高台上的吊钟。
钟声肃穆,被晨风送往四方,震慑着高台下聚满的前来观礼的百姓。他们在寒风中仰望着被火把照亮的高台,台上带着半截面具的巫祝已经拿出长长的稿子开始颂唱起关于金乌神的祝词,韩飞星听不懂他在吟唱什么玩意,但巫祝带点神秘的声音和发音古老的祝词确实把神秘感拉满了。
巫祝诵读完祝词后,将稿子扔进火堆里,书稿入火的瞬间,火焰忽然化作无数金色的鸟盘旋着飞向高空,一下子把场面带到了小高潮,等金鸟消失,观礼的百姓已经跪了一片。
韩飞星的困意顿时不翼而飞,她跟祝流云快速交换了一下眼色,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肯定。他俩一心等着献祭品时进入召阳山,对前面的仪式从未在意过,自然也没把这些装神弄鬼的人放在眼里。
直到巫祝弄出了火焰化鸟,他们才注意到,台上的巫祝竟然也是一名修士。不过他修为不高,甚至还未筑基,放在修仙界顶多当个外门弟子。这样的人对他们肯定构不成威胁,但是对付凡人却已经足够。
“一会这里交给崔照言吧。”韩飞星跟祝流云商量。
祝流云嗯了一声,没有反对。她便当他是答应了,又将注意力放回祭祀现场。
此时,巫祝已经从高台上下来了,带着那些擎着火把的面具人向山丘顶上的祭坛走去。大约是为了方便人们观礼,山丘上没有高大的乔木,即使站在山脚下也能看清楚上山的路是如何蜿蜒向上。
天色尚且昏沉,巫祝带路,跟随他的人举着的火把宛如一条缓缓游移的火龙。山道上设有许多点火台,他们每到一处就会点燃一个点火台,等队伍到达顶端的祭坛上时,整条山道都被火光照亮了,巫祝则手持火把,点燃了祭坛旁的火炬。
熊熊烈火在火炬中燃起的同时,太阳也从远处的山坳跳了出来,霎时间照亮了天地,让山道上的火光黯然失色。
这场景也太像奥运圣火传递仪式,韩飞星不觉皱了眉头。她知道召阳山是活人祭祀的背后推手,也推测出召阳山掌门是个野心家,但是现在看来,她恐怕还低估了召阳山的参与度。
忽然祝流云哼了一声。跟着,韩飞星就听到乐声响起,她顺着声音源头看去,只见崔照言跟那些灌了药的小孩都被人带了出来。
除了崔照言,那些孩子们一个个神情呆滞,完全由旁边看管他们的人控制。但他们都被打扮得光鲜漂亮,又有乐声跟诵经声加持,看起来还真的很像是被神选中的侍从。
孩子们的队伍木偶似的走到祝流云前方时停了下来,按照规矩,应该由城主领着他们去往祭坛了。
祝流云早已被这冗长的仪式弄得不耐烦了,他阴着脸顶着城主的壳子走得飞快,愣是把慢悠悠的祭品队伍落下好远。等他到了山顶,巫祝跳完大神,孩子们才跟了过来。这时候,祭坛上骤然落下一道金光,光柱通天,很有点传送点的样子。
不用祝流云说,韩飞星也感觉到了有通往另一空间的通道在她跟前打开了。
巫祝照例要宣布“送神侍”开始,伪装成城主祝流云却抢先开口了:“祭品在我这丢的,就由我去找他们解释吧。”他声音并不算大,但字字句句都带着股来自高等修士的压迫感,巫祝和一干神职人员受他威压挟制,连句反对的话都说不出来。
祝流云牵着韩飞星,不紧不慢地踏上祭坛,走进金光中。身影消失的瞬间,光柱闪了几闪,也跟着消失了。
巫祝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又回头看看还没来得及献祭的祭品,回过神来后当下双膝发软,朝着祭坛跪了下去,紧紧匍匐在地上恳求金乌神的原谅。
巫祝带头跪倒,那些面具人也就跟着跪了下去,看守孩子的人同样晃了神,顾不上管痴傻的孩童,纷纷抢到祭坛前大行跪拜之礼,生怕跪得太靠后了金乌神看不到。
山上出现了“奇景”:金乌神的使者跪了一地,站着的只有这些祭品。
崔照言想起方才韩飞星的嘱咐,趁着所有人跪拜的时候像赶鸭子一样赶着孩子们后退,他身上的绳索早已被韩飞星解开了只是假装被捆着。现在看到小孩灌了药,各个痴痴傻傻的听不懂人话,情急之下也顾不上伪装被捆,扬手筑起了保护罩。
几乎是在同时,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山顶上神圣的祭台顷刻炸得粉碎,跪在它前头的巫祝连带祭台周围的面具人瞬间尸骨无存。崔照言的保护罩也裂了,但是他身后的人都活了下来。
山下的人隔得远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看到金光消失,然后听到了巨大爆炸声,却不见巫祝出来主持局面。场面很快就混乱起来,什么声音都有,战斗力直逼十个菜市场。直到有人高喊了一句:“祭品被偷,天神发怒了!”这个声音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成了主流。
“打死他!打死那个偷祭品的贼!”不知谁振臂高呼,无处发泄恐慌与怒火的人们很快就集结成群,朝山上涌来。
……
被金光传送到了召阳山的祝流云与韩飞星一落地就遇上了负责迎接祭品的召阳山弟子。
那两位弟子见到光柱中走出来的不是他们等着的小孩,却是一个腰圆膀粗的中年人不由大惊失色。
年纪稍长的那位显然认识城主。他皱着眉拦住了祝流云:“徐城主,你怎么来做什么?金乌神的领域不许凡人轻易踏足!”
另一位则疑惑地望了眼他身后,问:“祭品呢?”
“没有祭品。”祝流云露出了一个城主不会有的冷笑,入口的金光在他身后湮灭。两名弟子的眼神也瞬间呆滞了起来,和那些灌了药的孩童差不多。
“带我去见你上级。”祝流云的声音瞬间变得冷淡缥缈。
那两名弟子瞳孔微张,朝他低头道:“是的,主人。”随后他们不再过问祭品的事,转身带着祝流云变成的城主往召阳山深处走去。
不知是不是召阳山人口稀少,他们往里走了好一段路都没有见到一名弟子。一路上风景倒是很好,草木葳蕤,奇石林立,宛若仙境。只是,明明是景色秀美的地方,韩飞星却觉得十分不舒服,总感觉这里有股说不出的怪异感。
他们经过白雾缭绕的木桥后,看到了一块巨石立在桥头,光滑如镜的一面刻着“神功造化”四个大字。巨石后面是一块高耸的石头楼牌,再往后就是仙雾缭绕的楼阁了。
几人才下桥,就听巨石后传来了声音:“金荷,金苑,今天怎么回来这么快?”随着声音落下,一位女修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看到祝流云的瞬间,女修脸色一沉,质问那两位弟子:“这是谁?”
其中一人机械地报了徐城主的身份。话音才落,女修已然大怒,斥责道:“你们是怎么看守入口的?随便什么东西都能放进来?出去!”她抬手想要施法将祝流云送出召阳山,然而挥袖之后,却见这位“凡人城主”还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
女修一下子慌了神,这才注意到那两位弟子神色不对劲。
“你到底是什么?”女修质问。
祝流云冷笑:“他不是说了吗?我城里丢失了祭品,我来给掌门赔罪了。”
“掌门岂是你说见就见……你、你知道这是哪里?你是什么来头?大衍宗还是梵海仙境?”女修说着就慌张了起来。
祝流云没回答她只说:“带我去看处理祭品的地方。”话音刚落,那两名带他们进来的弟子顷刻间就化作尘土,那名女修也变成了他们那样的呆滞模样。祝流云把自己和韩飞星变成那两名弟子的样子,跟着女修往石牌后面的宫殿走去。
召阳山不愧擅长炼器的门派,他们的建筑比大衍宗和梵海仙境都要气派得多,到处都显出一种“不差材料”的豪气,用来炼器的宫殿宽敞得可以跑马。
然而韩飞星踏进锻造宫的瞬间,差点被里面的气息冲得当场吐了出来。她这些天学着控制了魔气,对物品上残存的意识已经非常敏感,而这个地方,她即使没有释放魔气去感受,也能感觉到这座宫殿里镇压的无数怨气。
而他们每随着那女修前进一步,怨气就深重一分。这些怨气一定是几百年间死在此地的孩童们留下的,光凭这股令人作呕的怨气,她都能猜到那些孩子死前经历的怎样的折磨。
祝流云却像是读懂了她所想,忽然以神识跟她对话:“知道器灵是怎么炼成的吗?器灵需要灵智,所以他们必须要先解除祭品们的药性,让他们在清醒的情况下投入炼器炉。炼器炉能够封存人的神魂,人的肉身会死去,但他们的神魂能够清醒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只有能熬过炼器炉之苦的神魂最终才会附着到灵器上,成为器灵。”
“但真正能熬过炼器之苦的神魂百人里不过二三。你感受到的怨气是那些没能成为器灵的人留下的。”
“至于成为器灵的神魂,召阳山有秘术可以洗掉他们的记忆,让他们忘记这段痛苦的回忆,彻底变成任人驱使的器灵。”
祝流云的声音平静无澜,韩飞星却听得心如刀搅。有那么一刻,她脑海中真的闪过了屠山的念头。
而这时,女修已经带着他们走到了过精致的宫殿,来到了炼器炉所在的石洞门口。
“里面我进不去了。”女修说。
她才说完,祝流云就让她变成了和那两名弟子一样的碎屑。
韩飞星看着祝流云连杀三人,第一次觉得他们死得好。
祝流云杀了女修,直接开启了石洞门口的禁制,拉着韩飞星踏了进去。
他俩闯进召阳山一路畅通无阻,而留在凡间的崔照言则要倒霉得多。
崔照言顾不上清理自己被爆炸波及的伤口,刚将小孩们藏好就听到了山下颠倒黑白的呼喊。他此时没被灵器抑制修为,想走十分容易,但他憋着口气,不愿一走了之。
山下的人们已经抄着乱七八糟的家伙冲到了半山腰,距离他不过数十米,正在他们气势高涨,把“杀了他”的口号喊得震天响时,所有人都听到了半空中响起的清晰有力的声音:“活人祭祀,天道不容!金乌邪神,天诛地灭!”
紧接着,领头的人就发现他们前面竖起了一道透明的墙,他们已经能看到山路前边站着的少年,但是被透明的墙阻隔,他们半步也无法靠近。
崔照言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些想要至他于死地的人们,表面上镇定,手心里已经捏出了汗。他知道自己的修为只够应付凡人,但凡里面有人拿出像样的灵器,他都可能镇定不下去了。而刚才喊出的那十六个字还是韩飞星教他说的,他本无意听从跟魔头搅和在一起的女人,可事实证明,这个女人教的东西好像真的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