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放松
宥晴他们在沌山一阵头脑风暴，也没得出确切的答案，唯一确定的就是，他们必须要平安离开层世界，而下一个世界是哪里并没有任何提示。
他们从沌山下来，捡了一辆破三轮开着。
一路上，几人发现层世界已经是一个半毁灭状态，电也没有，道路监控都歇菜，水管也爆了几处却没人修。
他们警惕地开了一会，路边的大树倒在了路中间，挡住了当下的车道，车开不过去了。几人想下车把树挪一挪，而电线杆子上贴满了霍思、宥晴、沐之、焰鹤几人的通缉令，大大的头像、蓝色的背景非常显眼。
“你看，那不是我们吗？”沐之指着通缉令叫着其他人快看。
沐之继续读着上面的文字，“战争是我们引起的？霍思你偷了药？”
没等霍思回答，宥晴急忙把两人拉进了树底下，茂密的叶子把他们遮得严严实实。紧接着头顶呼啸着划过一架无人巡逻机。
三人屏气凝神。宥晴一手抓着沐之的手，一手按着霍思的背，保持这个姿势直到外面完全没有声音，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在积偶世界差点没命，回到层世界又成了通缉犯，我们到底作了什么孽？”沐之小声说着，两根手指按着眉骨。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们。但我没有偷机密药品，我带的是我自己的药。机密仓库的门加了好几层，上一次打开据说还是老主任进去清点药品造册的时候。”
霍思打开他的包，里面确实有几瓶药，但怎么看都是他自己实验室的药品。
“一定是有人污蔑你，当时那种情况，我们几个都会成为共犯和逃犯。这个人很聪明，也很隐蔽。”宥晴摸着下巴，“看来我们不能这样大摇大摆的出去了，敌人在暗，我们在明，一出去就会见光死。我们现在唯一的优势就是，他们还不知道我们回来了，我们先找个地方躲着，再打扮打扮，让他们就算看到我们了也不能立马认出是我们。”
“对，现在街上人少，我们必须找个安全又不起眼的地方藏着。”霍思点点头。
宥晴对星枫市的城市面貌可谓是信手拈来，她拿出纸笔，凭着当年看地图的记忆，大致勾勒出了一些街道和位置点。“首先城中心，虽然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但是按照我们进来所知道的，城中心这一块损害最为严重，人也是最少的，一旦有人出现，就是重点关注对象，所以肯定不能冒这个险。而往外辐射出去，分别是沐之的家、检验中心以及我们公司，但是，这些都是我们熟悉的地方，警署肯定对其加强了监管，我们更不能去，其他地方又不熟悉，所以，我建议去这里。”
宥晴的笔尖落在了城南面的一个点，垃圾回收站。
“可这里有点远，过去的路上说不定就被抓了。”沐之微微叹气。
“别担心，我们不用走，我们搭顺风车。星枫市并没有完全瘫痪，只是一个蛋糕被戳了几下而已，整个城市基本功能都在运转，所以垃圾车肯定也在开，只是可能没有之前那么频繁。而城市中心虽然没人出没，但是管理机构全在这边，他们日常垃圾还是要运送的吧。我们现在就在这猫着，那边刚好有几个垃圾桶，垃圾车一到一停，我们就爬上去躺着。”
霍思点点头，沐之睁着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宥晴，宥晴拍拍沐之的肩膀，表示没办法了，接受吧。
三个人猫着，太久没进食的三个胃在这种无聊的时候最是聒噪。你一声我一声的叫着，像是三胃合唱，听着莫名心慌。
终于，垃圾车的声音传来。
大车轮扬起一人高的灰尘，司机嘴里叼着烟，眯着眼睛看着显示屏上的保健品广告，熟练地握着操纵杆，缓缓将第一个垃圾桶提起来。三人则匍匐前进，到了垃圾车屁股后面，像是经受过特殊训练一样，抓着挡板，腰部发力，屁股带着腿一下就翻进去，翻进去第一秒就地躺平。司机恍惚间以为看着人影了，他又定睛看向后视镜，眨巴了一下干涩的眼睛，又盯着屏幕了。
哗啦，第二桶垃圾，第三桶，第四桶。
“完事儿，昨夜的星光~分外明亮~”，司机哼着小曲儿收回了机械爪，往下一个垃圾收集点驶去。
感觉这方向，是往警署的。
宥晴闭着眼睛，摸着沐之的腿，让她再往垃圾里钻一钻，漏出鼻孔就行。沐之心已经死了，她做什么都可以，但这垃圾确实好臭。她一边嫌弃着，一边又往里挤了挤。
垃圾车停了下来，是机械臂的声音。
“老郭，这收垃圾从一周两次，变成一周一次了。警署上上下下几百人呢，都是制造垃圾的好手，你再不来，我们就要找别人收垃圾了。”一个人欢快地说着。
“警卫员，我住的地方被炸了，这两周都在忙活找新地方住，所以才一周一次的。这下房子找好了，从这周开始绝对还是两次，如果您觉得不够，随时叫我我随时来。”叫老郭的司机下了车，不知道给了那个警卫员什么东西还是怎么的，那个警卫员说着，“理解理解，放心吧，只要你好好干，我们是不会换人的。”
司机立马点头哈腰一阵，等警卫员走了，他才上车。“妈的，什么警署，被低三层欺负到家里来了还在这吃香的喝辣的，那些通缉犯也抓不到，都是一群害虫！”他重重地推下操纵杆，机械臂伸出去抓起爆满的垃圾桶往车上倾倒，地上散落了一地垃圾。
司机老郭气呼呼地拿起驾驶室里准备的扫帚簸箕，下去清扫散落的垃圾，一簸箕一簸箕往车上倒着，他嘴里碎碎念着，诅咒着这一切。
宥晴感觉一股油倒在了脸上，是火锅汤底，好恶心，臭烘烘、油腻腻地往嘴里、鼻子里流，又痒又辣，她像难受得像热锅里的蚂蚁，不受控制地往侧边翻了一下。
司机老郭没有看车里，就那么盲目地往上抛着垃圾，就算里面动了他也发现不了。
但宥晴这一动，却把沐之惹着了，她也忍不住动了一下，沐之一动，霍思也只能动一下。三人作为地基都在动，顶上的垃圾可就不愿意了，轰地一声像山体滑坡似的滑了一片。
老郭这才觉得不对劲，他爬上侧面，往车厢里看了一眼。“好端端怎么塌了？看来今天回去要开慢一点，保佑保佑。”老郭突然又念起了什么咒语。
三人心跳如奔马，听到咒语的那一刻，稍微松了一丢丢。
垃圾车终于返回了。
一路上很平稳，这是最大的好消息。
垃圾车开过主干道，开过游乐场，开过住宅区，窗外的景物由繁盛的破破烂烂到朴实的小街小巷，再到能看见山坡的郊区里，最后到了垃圾回收站，站内的工作人员全都罢工回家了，只剩老郭一人收垃圾一人卸垃圾。但老郭有拖延症还迷信，他觉得今天运气不好，身体也不舒服，还是先回去吧。
此时，垃圾场里还停着几辆装着垃圾的大型垃圾车冒着臭气。看得出来，老郭已经拖了好久了，下次再不卸，就没有车开出去装了。老郭咳嗽了几声，上个洗手间，哼着小曲出了垃圾站门，往自己的新家走去。
天色渐晚，宥晴伸出手，撑起自己的身子坐了起来。沐之几乎是翻滚着起来的，她克制着呼吸，两只手张开着，脚跺了两下，身上掉下来两片零食口袋。霍思一下就从车上跳了下去，他急着找水。
“快来洗洗吧，卫生间有水还有洗手液。”霍思喊着，沐之一下兴奋了，跳下车跑了过去。宥晴还没缓过劲，她缓慢地站起身，扶着车栏下到了地上，几乎同手同脚地走到厕所。
两人正拿洗手液洗脸呢，还好衣服有外套和帽子，身体裹得还算严实，不然高低得再洗个澡。两人洗好了，宥晴洗，三人洗好了就开始看这秘密基地有些啥了。
这个垃圾回收站，由站场、处理车间和休息区组成，站场有大半个足球场那么大，一半盖了钢化顶棚，一半露天，北边有厕所和一个小房子，里面有个单人床、水壶、桌子、椅子啥的，处理车间就是一个大机器，把分好类的垃圾倒进去能全部嚼碎了压成饼，那饼子大多是金属的，会有金属加工厂来收。而那些厨余垃圾就都给填埋或者送到畜牧厂去。但现在，一切都停在这个垃圾回收站，哪也去不了。三人分头找着，垃圾厂也是宝藏地，绝对找得到能用的东西。
“嘿，过来，这里有一堆衣物，看上去也不脏。”一个灰头土脸的女生从垃圾车侧面冒了出来，是沐之。
“刚好，我们可以乔装打扮一下，这些东西用得上。”宥晴走过去捡了一顶贝雷帽戴上，“还差点意思。这只毛笔不错。”她捡起毛笔，沾了一点唾沫。
“我帮你，我是专业的。”沐之抓住了宥晴的手腕，拿过了毛笔，“想要什么样儿的。”
“络腮胡，比较粗犷一点的。”宥晴想尽可能遮住自己的面部特征。
“没问题。”沐之一手扶住宥晴的头，一手在她脸颊上描画着，还别说，这破毛笔画出来的络腮胡真的很络腮胡。
“好啦！”沐之收回了手，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宥晴眨眨眼睛，爬上了大车的侧边，看着后视镜里那张面孔，她一下笑出了声。“真牛，女设计师爆改中年大叔，我现在就是做皮鞋生意的。”
沐之捂着嘴，眼睛笑得睁不开，“那你是中年大叔中的佼佼者，竟然没有发福哈哈哈。”
这俩人笑得前仰后合，突然反应过来霍思去哪了？
“霍思，霍思。”宥晴叫了两声，却只听得到钢化棚顶传回来的回声。
两人互相看着对方沉默了一会，安静的大棚里却传来一阵敲打声，像是锤子落在实土地上的声音，很沉闷但声音很大。
宥晴一只手把食指放在嘴前，一只手牵着沐之往声源走去，她们顺着大车侧面走了几步，来到车尾处，那声音突然停止了，两人牵着的手湿润了。
“啊啊啊！”一个东西突然从车后面跳了出来，宥晴没有犹豫半秒，几乎一瞬间她拉着沐之就往回跑，沐之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拖着跑到了车头的位置。
宥晴这才松开了沐之的手，仔细看向那个怪物。
“哇哇！吓到了吧！”那怪物一下扔掉了盖在头上的破篷布，露出了霍思欠揍的脸。
宥晴松了一口气，沐之却上来一口气，三步两步走上去就给了霍思一脚。霍思来不及躲，那脚稳稳地踢在他的屁股上。
“我们还担心你，你竟然吓我们？宥晴，快来，你也踢一脚！”沐之招呼着宥晴。
宥晴却摇摇头，“踢废了，待会完不成我们的任务了，还是留着，日后再踢。”
霍思本来就被踢痛了屁股，听到宥晴的话，他直呼心痛。“行行行，只要我们还都能活着，这一脚就记着，你可别忘了。”
“乌鸦嘴，快呸呸呸。什么叫还能活着，我们一定会活着，宥晴这一脚我也记着，你跑不了的。”沐之强行让霍思呸了好几下才罢休。
霍思没有捡帽子，他只是用一把生了锈的剪刀给自己剪了个比寸头还短的头发，都能看见头皮的那种。沐之可不想毁了自己的美貌，但是又怕被认出来，她只好弄了些灰抹在脸上，又把自己的衣服剪得破破烂烂的。
三个人三种打扮，一个皮鞋商，一个小混混，一个难民。
“现在我们说一下我们具体的计划。第一，物世界发生了什么我们不清楚，所以焰鹤能不能回来我们不明确，之后一旦碰到焰鹤模样的人，都要警惕；第二，这个垃圾站就当我们的临时基地了；第三，我们……找点吃的再说吧。”
几人猛然发现已经好长时间没正经吃东西了，在积偶世界光喝叶子汁了。
食物，食物，食物。
宥晴爬上垃圾车翻着，沐之拿了根棍子在垃圾堆翻着，霍思在垃圾池翻着。
功夫不负有心人，宥晴翻到了一袋子发芽的土豆，沐之翻到了一箱过期面包，霍思翻到了一口袋菜叶子，当然只有这些还不够，既然没有新鲜的垃圾来，那越早在陈垃圾里翻出的食物就越新鲜。
几个烂苹果，半瓶啤酒，一箱牛奶，一堆菜帮子，一头发芽大蒜，一袋发霉干辣椒，嚯哟，还有一口锅，一把打火机……几人越越起劲，越翻越觉得这也有用，那也有用，都不仅限于食物了，什么牙刷、拖鞋都翻出来了，好像要在这安个家。
“先停一停，我们不是要吃东西吗？”宥晴喊了一句，几人终于反应过来，嗨，先做饭吧。
锅碗瓢盆齐活，在垃圾站厕所接了水，三人竟然做了一个红红绿绿的汤锅出来。
什么细菌都逃不过高温！
三人吃得贼香，曾经的炸鸡、干锅都抛在了脑后，就只觉得眼前这锅就是世间美味。霍思吃着土豆，竟然想起了小时候和霍立云一起煮火锅时，也是发芽的土豆，霍立云舍不得扔掉，一半削得狠一点吃了，一半埋在院里，等着长新土豆，他叹了一口气，继续吃着；宥晴往嘴里塞着菜叶子，久违的热腾腾的食物让她眼泪都掉了下来，可能是太烫了吧，她一边用袖子擦着眼泪一边大口嚼着；而沐之遗憾着没有肉，但也幸亏没有肉，不然咱几个得吃歇菜。
三人咣当咣当吃饱了，天也黑了。霍思拖出那张篷布，摊在垃圾站的院子里，对着沐之、宥晴招了招手，“快来躺会。”
沐之，宥晴走了过去，三人并排躺在了一起，望着夜空。
“从来没有这样看过天空，星星竟然这么多。”
“你听，还有青蛙叫。”
“好想念小时候啊，我爸这时候一定会给我一把扇子，让我赶赶那些小飞虫。”
“你小时候经常这样躺着看星星吗？”
“对啊，低三层的星空比这还美。”
霍思一提到低三层，心里一沉，喉头一紧，那个美好的低三层啊，虽然他也只不过生活了十年不到而已，却是他内心一处不能提的桃源。
三人沉默了。
星子在夜空闪着，虫子在林中叫着，鼾声渐起，他们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
然而，在这漫长的夜里，宥晴又做了一个梦，梦里，那个流浪汉对她说，去吧，去毁灭吧，去吧，去毁灭吧，毁灭之后一切就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