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清醒
“护士！护士姐姐！他手指动了！”
护士回头一看，一个夸张的大字型立在910病房门口。
梵高向日葵衬衫、五分黑色猫咪短裤、卡在头上的墨镜，这是沐之，启明设计院的高级设计师。
“嘘，别喧哗。”护士有条不紊地按了铃，主治医师很快就出现在了病房。
“各项数值都恢复正常了，很快就会醒来的。可以准备点温水、米糊之类的。”
沐之点点头，拿手机记下了温水和米糊，紧接着就在手机上点起了外卖。
“宥晴！你终于醒了。”
这是我的名字？宥晴的睫毛闪动了一下，她想睁开眼睛，刺眼的白色天花板却压制着她的上眼皮，只能眯着，“……我不是鹤舞……。”
“你在说什么呢？我帮你坐起来一点，先喝点水再喝米糊。”沐之弯腰摇着杆子，病床缓缓升起。
宥晴脑子里还回荡着云心的声音，温柔的、冷漠的、坚定的……而眼前是，沐之，对，她的好同事好搭档好朋友，并且自己在医院。
所以是梦吗？宥晴摸着自己软软的肚子，腹肌已经不见了。
“来喝水。慢点啊。”
宥晴张开嘴，温热的水流滋润着她干涸的喉咙。
“沐之，我昏睡时……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吗？”
“奇怪就怪在，你的身体机能两天前就恢复了，但你就是醒不来，我看你表情时而狰狞时而舒展的，我猜你在梦里醒不过来了，刚才我差点要给你来一巴掌……。”
“我确实做了个很长很复杂的梦。”
“你睡了快四天了，做十个梦都不奇怪。那你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我变成了一个帅哥，白皮薄肌。”宥晴满脸真诚。
这话直接给了沐之一个霹雳，手没忍住抖了一下，勺子里的水成功被抛到了宥晴脸上。
“姐妹，你怎么到死神面前了还不忘帅哥，我真的墙都不扶就服你。你不会是因为不想离开帅哥才一直不醒来的吧？我这还给你照顾来照顾去的……”，沐之撇撇嘴正要发一通牢骚，但是又把嘴闭上了，“算了，不跟你计较了。”
沐之拿着纸巾擦着宥晴脸颊上的水，宥晴感受着沐之的呼吸，自己的心跳，是实实在在的。所以她真的做了这么长的梦？如果是梦，那也太真实太复杂了，和现实发生的事情真的没有任何区别，那些人的面貌声音都相当清晰，那个世界的陈设也历历在目，包括她的感情，悲伤、愤怒、惊讶等都还在心间回旋，会有如此真实的梦吗？她闻着病房消毒水的味道，甚至产生了现在还在梦中的错觉，她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痛，不是梦。可那个世界她被打的时候的疼也是切肤的……
“想什么呢？水喂到嘴边了，都不知道张张嘴。”沐之无奈地举着勺子在宥晴眼前晃了几下。
宥晴回过神来，张开嘴继续喝水，在沐之舀水的间隙，宥晴开口了，“沐之，谢谢你。”
“别说谢谢了。你说你怎么会想不开呢。你看上去是割腕，可我觉得不像你的作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沐之又拿着水果刀开始削苹果。
“割腕？”在积偶世界的画面浮现在眼前，她只知道她在那个梦里的世界是为了试一试失血能不能回到自己的世界，而在现实世界她竟然想不起来什么细节。啊对！宥晴伸出了左手，右手扒拉开了绑在手腕上的纱布，由于动作太大，输液瓶摇晃起来，扎着针的右手背刺痛感非常明显。
沐之刚把苹果皮完整地削了一整条下来，嘴角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宥晴已经将那条还未结痂的伤口暴露在眼前了。是一条2厘米左右并未完全落在血管上的刀痕……
“一样的，怕真的会死所以故意割偏了……”，宥晴难以置信地喃喃道。
“你乱动什么呢？不痛吗？”沐之握住宥晴的手，叫来了护士。
护士把宥晴撕开的纱布重新包了一遍，又嘱咐沐之要看管好病人，病人刚醒情绪啃不太稳定。沐之点头答应着，目送护士出了病房。
“你是不是也不信自己会割腕，以为我骗你呢，所以想扯开纱布看一看？”沐之一边问一边把切成小块的苹果喂进宥晴嘴里。
“你懂我，确实想确认一下。”宥晴咬着脆甜的苹果却如同嚼蜡。她还不打算将这奇怪的事情告诉沐之，毕竟从一个月前项目出事到现在她都觉得怪怪的，一定还会发生什么。
宥晴看着沐之的黑眼圈，“沐沐，盛机园的改造项目现在……给谁了？”
盛机园是星枫城即将打造的度假胜地，三十年前是一片矿山，开采出各种价值连城的矿石，听说其中还找到了空间钥匙的原料——盘石。而随着人们开发过度，城里出现了各种奇怪现象，例如房屋倒塌、土地裂缝、罹患怪病等，总之那段时间几乎所有灾难都归在了开发矿山的头上。层世界最高级也抵抗不住舆论的压力以及严峻的环境数据，终于宣布了关闭矿山，开始了长达三十多年的生态恢复。许多参加过开矿的人纷纷老去甚至离世，而那片山却一年比一年葱绿，那些矿洞也在绿意盎然下增添了些许幽静与神秘。在前年层世界最高级又下达命令要利用矿山，启明设计院当之无愧地接了这个大项目，而宥晴刚获得了人居环境设计新悦奖，俗话说树大招风，宥晴作为新人接手这么大的项目还是第一次，可是没有前辈愿意接，大家都想看这个新人的笑话，想借这个项目挫挫宥晴的锐气。
而现实是宥晴连夜成立了工作小组，调研、前期分析、理念融合、绘图、建模等分工清楚明确，没日没夜地开始搞项目，不断和各方人员沟通交流、汇报修改，每项工作做得踏实又细致，没人能挑得出毛病。
但就是在最近一次实地考察的时候，矿山竟然发生了崩塌，去的两名小组成员都身受重伤，没过几日宥晴就割腕自杀了。
“目前来说只能搁置了。那边没催，我们这边也没人愿意接盘。”沐之摇了摇头，“你不会是因为这个想不开吧。”
“不不是，我就是突然想起来问问。毕竟前后忙活了一年半了……。”
“好吧。”沐之坐进椅子里，摘下墨镜看似轻松地在手里转了几圈，“宥设计师，如果你有什么想不开的一定要找我，我是你坚实的后盾。这个项目从最开始就是烫手的山芋，现在何止烫手简直要人丢饭碗的程度，警署那边还在查崩塌原因，如果确定是因为我们前期安全措施没做好，我们应该都玩完。”
“我知道。但绝对不是我们的失误，一定另有原因。”宥晴面色沉重，她清楚地知道那片区域绝对不会发生自然崩塌。
“我相信你，可是，你为什么还要割腕？你知道割腕在另一种层面就是认罪。”沐之眼神凝重。
“如果我说我不记得我在这个世界割过腕，你信吗？”宥晴知道沐之很困惑，但她也给不出答案。
“你什么意思，你在其他世界割腕了？”沐之几乎不用想就问出了这个问题。
“是的，但是我也不清楚，也有可能我记忆发生了问题。”宥晴试图想起点什么，可在层世界割腕的记忆是完全没有的。
沐之看着宥晴，她似乎感受到了那种无可奈何，她相信宥晴。“不管你在哪割的，我要你发誓，无论发生什么，再也不做伤害自己的事情了。”沐之抓起宥晴的手，摆出了四个手指对着天花板。
宥晴点点头，清楚地看见了沐之亮晶晶的眸子，“我发誓，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伤害自己。”嘴上十分坚定，可宥晴的脑子里却像一叶小舟漂向深海，无根也无源。
到了定时检查的时间了，医生进来看了心电图和宥晴的瞳孔，一切都正常。“再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了。你得感谢你这位朋友啊，第一时间把你送进了医院，又一直照顾你。这次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你要感恩获得了新生，从现在开始都是新生活，之前的烦恼也都翻篇了。”医生语重心长地说了一通，宥晴认真地听着，她看了看沐之，沐之重重地点了点头，“医生说得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