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醉酒的老茂和醒酒汤

    春梅为老爸褪去鞋子和外套，盖好被子，坐在床沿上，静静地看着爸爸睡着的模样。她突然发现，爸爸的两鬓间增添了些许白发，皱纹也爬上了额头，脸色蜡黄，嘴角微微抽动，仿佛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然而，岁月留下的痕迹，却难以掩盖他饱经的沧桑。

    春梅按照张姨的吩咐，拿来湿毛巾，轻轻地为老爸擦拭着脸，然后洗净毛巾，拧干水分，放在额头上，用两条毛巾不停地轮换着。她还时不时地问老爸：“爸爸，难受吗？喝水吗？”嘴里说着，心里却又担心会惊醒爸爸。

    老茂醉得不省人事，始终没有回应。春梅想起小时候的点点滴滴，站在老爸的肩膀上掏鸟窝，骑在老爸的身上当马骑，刮风下雨时，爸爸总是那个到学校给她送伞的人。

    爸爸收养了她，春梅时常感到内疚。因为她，爸爸一辈子没有娶过女人。他是一个健康的男人，需要有一个女人陪伴。爸爸是个孤儿，八岁就失去了父母，跟着一个远房的亲戚长大。到了 15 岁，那个亲戚也去世了，他只好跟着村里的民兵队生活。18 岁那年，爸爸收养了春梅，20 岁以后，到了该说媳妇的年纪，可一听说他有个拖油瓶，姑娘们都散了。渐渐地，再也没有人来提亲，30 随的他成了光棍。

    有一年，爸爸大概三十六七岁，村里有两个女人死了丈夫，成了寡妇。支书给爸爸提亲，那寡妇看中了爸爸的帅气，让爸爸去她家里。谁知寡妇的大伯哥不想让弟媳妇改嫁，想占为己有。当他看到爸爸进了寡妇门，就到大街上喊开了，一群小孩子将寡妇家围得水泄不通，大声叫着抓流氓，逮破鞋。人越围越多，邻里婆姨们都来看热闹。

    从此，爸爸进寡妇门的事就在村里传开了，可怜的寡妇也受不了大伯哥的骚扰，上吊自尽了。从那以后，爸爸再也不提找女人的事。过了五六年，爸爸已经四十多岁了，不知被谁忽悠，看上了陈曼阿姨。可是爸爸名声在外，陈曼阿姨的婆婆说什么也不同意。

    不知为什么，那段时间爸爸像着了魔似的，爱上了陈曼。可陈曼并没有看上他，这种单相思的日子让他备受煎熬。村里人很少有人理解他，只有老支书开导他，还真不真假不假地打过他。但要是有人在背后议论爸爸，老支书知道后，都会去骂他们。

    那时候，村里人嘲笑爸爸踢寡妇门的事，说他不正经，不是好人。春梅不相信这些话，她只相信老支书说的话。

    “你爸爸是个正常的男人，只是因为穷，人家才会这么说。如果他是个富豪，寡妇们还看不上他呢！你看你爸爸长得多帅。”

    是的，以前家里穷，爸爸总是把好吃的、好穿的都给了女儿，自己却整天踢哩趿拉的，有时候胡子也不刮，显得苍老又邋遢。但要是有人欺负了女儿，他一定会和人拼命。爸爸虽然人穷，但嘴不饶人，别看只读过三年小学，嘴上的功夫却不差，所以大家才会给他起个外号叫张穷硬。

    哎，人都是因为贫穷才受苦，因为贫穷娶不上媳妇，才会被人看不起。春梅明白老支书是爱护她，怕伤了她的自尊心，怕她心中失去了爸爸的形象和尊严。但在春梅的心里，她始终觉得是自己让爸爸一辈子找不到女人。

    她常常想，如果一个人来到世上，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应该经历男女偶配，否则就白来世上一遭。春梅不想为爸爸愧疚一辈子，也不想让爸爸遗憾一辈子，她要让老爸娶个女人。

    是啊，想想自己和春喜的情况也是一样的。喜子的爸爸收养了喜子，不也有了女人吗？以前村里人说爸爸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现在喜子爸喜欢上陈曼姨，大家都说般配。那时候，春梅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但听到这些话就会生气。都是人，为什么差距这么大呢？

    哎！天下事竟是如此奇妙，陈曼没有成为自己的妈妈，现在却成了自己的准婆婆。今天让老爸捎来小棉袄，这可都是一针一线缝做的，想想都让人感动。

    老爸翻了个身，长出了一口气，一股熏人的味道扑面而来。

    “以后可不要再喝了，人家说酒不是好东西，还真是。”春梅自言自语地说着。

    春梅看看老爸，用手摸摸老爸的额头，汗津津的。她又洗了洗毛巾，给老爸擦了把脸。

    “梅儿。”老茂轻轻地叫了一声，不知道是梦话还是醒了。

    “嗯，爸爸，爸爸。”老茂没有吱声。

    这时，张姨端着醒酒汤来到了床前。

    “春梅，快扶你爸坐起来，喝了这碗醒酒汤，胃里会舒服些。”

    春梅接过汤碗：“谢谢姨。”

    “趁不凉赶紧给你爸喝了。”

    春梅将汤碗放在床头柜上，脱鞋爬到床上，托起老爸的头，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张姨则侧身拉住老茂的双手，老茂坐了起来，直挺挺地靠在女儿的怀里。

    张姨端起醒酒汤，用调羹往老茂嘴里喂。

    春梅喊道：“爸爸，快醒醒，张姨喂你醒酒汤呢。”

    老茂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叫他，想睁开眼睛看看，但一睁眼就觉得天旋地转，“呕”的一声，恶心想吐。

    “想吐就吐出来吧，吐出来会好受些。以前他喝醉酒，杜鹃都是让他吐酒的。”

    张姨跑出去，端来一个搪瓷盆子，盆子里有少半盆水。她把盆子放在椅子上，又倒了一杯温水，放在床头柜上。

    春梅按照张姨的吩咐，两人一起将老茂拉起来，让他的头趴在床板上，靠近水盆。然后，她用手轻轻拍打老茂的后背，老茂“哇啦”一声，全部吐了出来。

    熏天的酒气，差点把春梅和张姨熏倒。

    张姨赶紧端过温水，让老茂漱口，然后把醒酒汤喂了下去。

    折腾了好一阵子，老茂似乎醒了过来。他隐隐约约地听到女人的说话声，脑袋嗡嗡作响，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躺在床上的。

    张姨从衣柜里拿出一身睡衣，放在床头上，看着春梅说：“你爸没事了，收拾好你也去休息吧。”

    张老茂听出了这是保姆的声音，脸上开始发烫，心跳也加速到了嗓子眼。这下可丢大人了，竟然在女儿和保姆面前出了这么大的丑。他不敢睁眼，继续装睡。

    张姨离开房间时，又回头告诉春梅：“一会儿让你爸换上睡衣，保温瓶里的水是刚烧的。”

    张老茂假装打起了呼噜，春梅见爸爸睡着了，给他扯了扯被子，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

    春梅打开手机，看到有十几个未接电话，都是春喜打来的。她想给春喜回过去，但一看时间已经是凌晨 2 点了，就没有再打。她和衣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