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上）左横宁珊终成婚，北相只身入京城
又下了几场雪。地上的青砖越发青冷。
万安寺，数十年前不过是嶂山边小城中的一桩僧庙，随着区域康定，建城丰商，嶂拓这座北地雄镇兴起，将其囊括其中。
北地人口增长，前来庙里上香求愿的善男信女，日见增多，如今重修庙舍，增盖僧房，已经有了些规模。晨钟清醒，小沙弥打扫院落，习理早课。待寺门敞开 没多久，一众香客便来到寺门前了。
门外落下几顶小轿， 为首轿帘卷起，下来一位夫人，年纪不足五旬，礼服精致华贵，头上翡翠金钗，软红绒、绣攒花披肩，手里抱着玲珑暖手炉步态端庄。正是北地国相左青丘的正妻，卫将军左横的生母，相府夫人崔晓。
后面轿子跟着下来另一位女眷，蓝绒披肩，淡妆精致。修长手指，拉着两个小女娃，这两女娃长得一模一样，穿着也一模一样。这是左青丘的二夫人钟婷，带着她的双胞胎女儿左知晴、左晓晴，不足五岁。
第三顶轿子，卷帘刚开，小丫鬟伸手去搭，引出里面那女子，薄蝉软手套护手，低眉含羞，步态婀娜，樱桃小口欲语还休、脸颊升霞楚楚动人，是三夫人柳潇潇。她年纪最小，进府最晚，是当初临安城万芙蓉香坊的头牌，精通诗词歌赋， 临漳太守郝金安把她赎买回来，送给的左青丘。
一行人衣着华丽，前后仆佣丫鬟相随，由寺院长老亲自引入寺中。按指引 一一循序上香祷告，慨施香火，结缘吉牌。
今天就是相府大公子，卫将军左横与北地太傅长女 宁珊大婚的日子。两家在北地名声地位显赫，本该隆重行礼。 然碍于北地王新丧，两家商议一切从简。 珊珊一直在相府，迎亲自然省去，而戏台把式也不做安排。 按左青丘意思，寺院布施、搭设粥厂，各处的礼包请柬还是要一一送到，大管家胡同海已去安排处理。
相府内院却是装饰得当，喜气洋溢，远香楼的老板、厨工皆到府上，张罗着婚礼的宴席。
宁珊还在卉舒别院，坐在梳妆台前。她穿上了大红喜服，红绣裙，裙上暗织着浅色石榴桂圆与并蒂莲花等吉祥花纹。 一边的木樽架上挂着霞帔，上面罩着盖头。
丫鬟还在给她化妆，别钗，盘头花…… 孙婆婆跟她讲着一会的规矩，和要注意的事情、礼度。 而只有她自己一动不动，呆呆地坐在那里，眼都不眨。
珊珊知道，等一下就能见到母亲了。 孙婆婆告诉她，宁太傅和宁夫人，还有家里的弟弟、丫鬟小樱他们都已经到了相府。等这边装束做好，礼数讲完，宁夫人就会过来陪她，等左横来带她去正院完婚。
她试着想想以前的事情，竟然很多都想不起来了。比如她想不起赵安的长相了，只记着甬道长亭上有个衣着白净的书香公子，用功读书，要去科考，背着身也看不到脸。 只记着，有一年去打猎，玲玲也在，绍庭哥也在，左横也在，可周围还有很多人却想不起来是谁了。记得桂花糕的味道、 秋桐树的笔直、那年元宵节点起的花灯……
似乎有些东西却在与她的思绪躲躲藏藏，怕被撞见，越淡越远。 如果什么都不记得了，是不是也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可就当她放弃所有坚持，要做个空了心肠、空了思想、空掉所有过往的“呆子”时， 手里的剪刀，一声撕心裂肺的“我爱你”，血肉模糊的脸，肋骨上钻心的疼痛，那夜何家大宅里的吵杂……
周围瞬间黑寂，是左横抱着她在黑夜里不停的跑，不停的往从前跑…… 路过了好多好多，看不清、又忘不净。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小丫鬟退到一边，举着镜子围着她前后照照，珊珊生硬的点了点头，孙婆婆也起了身，去打开了房门。
宁夫人和小樱走了进来，一见到珊珊，宁夫人快步走到身边，宁珊正要起身，却被母亲按住了肩膀。 宁夫人装束端庄喜庆，笑着脸，上下左右的打量了珊珊一大圈。
宁夫人：“ 这也太美啦，我女儿最漂亮，是最美的新娘子啦。”
宁珊看着母亲的眼睛，那眼角布满了不合年岁的皱纹，头发绑的紧实却难掩丛生的白发。她知道母亲的心理，万般苦楚，只是不想在今天，在她面前展露出来。珊珊也不哭，就像她母亲一样。
宁珊：“娘，你们都好吗？”
宁夫人：“都好都好，你爹也来了，外面多的是熟人，跟人家热络呢，一会出去就见到啦。 孩子，你身子都好了吧？”
宁珊：“好了娘，都好了。”
宁夫人：“好了就好，这可给我们担心坏了。”
站在一旁的小樱咬着嘴唇，手脚发抖，眼泪不停的流，终于实在忍不住，哇的一声，扑到宁珊身上大哭。 宁珊摸着小樱的头
宁珊：“ 樱…不哭，你看我多好呀，这儿的人对我可好了，也没受委屈。不哭。”
宁夫人：“就是说，这丫头非要跟我进来看你，这大喜的日子你哭什么？小樱我告诉你，可把这声音收回去，别讨小姐烦。表现得好，我把你留在相府以后伺候小姐。”
小樱一听赶快收住哭泣，两只手快速地擦干眼泪：“谢谢夫人，谢谢夫人。”
宁珊一听也是高兴，又拉住小樱的手。
这时有人叫门，原来是厨房那边送来了一些点心瓜果，孙婆婆这会也又进了屋，跟宁夫人行了礼，继续嘱咐几句。
左横被好多人围住，按照定制，瑞国七品以上官吏婚礼都着官服、亦或青色状元服。左横位居卫将军，今日整身武官朝服，绯红猛虎褂，配鎏金七宝冠，脚下祥云追日靴，英气非凡。
一帮虎贲营的校官，在偏将军俞佘的带头下跟着起哄，让左横现在就去把新娘子抱出来。 左横被他们闹的满脸羞红，只是不停的说：“时辰没到，时辰没到呢。”越说脸越红，这帮兄弟从没见过左横这个样子，见他越红就越起哄。
左青丘和宁有文在一旁看着，宁太傅只瞧着相爷左青丘竟也弯眉抬额，捋须大笑。
宁太傅：“ 青丘兄，共事多年，还从没见你像今日这般开心呀。”
左青丘：“是呀哈哈哈，横儿大啦，又娶这么称心的媳妇，我这心里可是美的哦，倒是你讨了个楞女婿，可要费心咯哈哈哈。”
宁有文：“ 横儿真心对珊珊，我们也自然欢喜了。”
何百昌：“两位，恭喜呀。”
左青丘与宁有文寻声回头，看到来人竟是何百昌。一并拱手还礼。
左青丘：“百昌兄，百昌兄，看这帮小子胡闹，颇有你我少时风范啊，哈哈哈。”
何百昌：“只能看人家欢闹，我不行咯，老咯，这要不是你劝我过来，我还想在那小院里躲着呢，免得让人烦。”
宁有文只见何百昌身后还跟了两个人，虽着礼服，但一看就是军旅出身，骨骼强健，额头青筋暴起。
宁有文拱了拱手：“百昌兄。”
何百昌还礼：“宁太傅，好久不见呀，都还好吗？”
宁太傅：“都好都好，百昌兄可都好？”
几句言语问候，俩人都想起了很多心中事。眼神交过，一闪而逝。
何百昌：“还好，只是看你们这番喜庆……青丘啊，你什么时候放我找我女儿去？”
左青丘：“这从何说起？何家大火之后，官兵一直在到处寻找你家家人安在。哪里是我要留你，是朝廷下令要规范市容，编整北部清吏司，这事儿，朝廷都要托你何百昌的名望，做完自然随意去留啊，哈哈哈。”
说话间周围故友亲朋陆续到达聚拢过来，还有些大户商贾看到何百昌在这边也走近寒暄。 没多久，只看院落拱门一侧，孙婆婆扭扭娜娜的走了过来，冲着左横和左青丘这边都摆了摆手，时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