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人怎么可能长出肋骨一般的翅膀
鸦雀无声。
盛和初坐了这么久,半边屁股都坐麻了,就等着这一刻。
高台上忽然传来一阵酒樽落地之声,众人望去,太后站了起来,慌乱震惊布满整张脸,眼尾的皱纹都舒展了一些。
“放肆。”
竟是皇上出声驳斥,他端正坐着,放下手中的酒樽,神情阴冷。
“朕先不论你扰乱宴席之罪,就你状告镇北侯那句通敌叛国,朕能直接杖杀了你。”
萧老将军的表情没怎么变化,反而还慢条斯理地吃了几口菜,擦了擦嘴。
完全无视四周明明暗暗的目光。
盛明礼站起来,“镇北侯为了封国鞠躬精粹几十年,先皇在世时便镇守北境,若说匈奴最痛恨惧怕之人是谁,那必定是镇北侯。”
“说镇北侯通敌叛国,真是可笑之极。”
明黄色的袍子一挥,数十人冲进钟秀殿将那位校尉拿下。
“此人空口白牙污蔑镇北侯,即刻杖杀。”
大殿灯火通明,盛明礼站在高处背手而立,轻易赐死一个六品校尉,只在一瞬间。
众人听了校尉之话也觉得荒唐不堪,直到那人在挣扎中高举几封皱皱巴巴的信件。
“我有证据!”
“皇上,我有证据。”
“您万万不可轻信镇北侯,更不能因为他是您的舅舅就让那些首战就死在北境的千名将士枉死啊皇上。”
“镇北侯战前就与哈赤通信,信上是他与萧将军商定好的战略,更是从哈赤手中换了战马三千,兵器无数。”
“只是为了萧将军能够绝地反击,立下赫赫战功,扬他萧家军威风。”
“让世人皆知,封国全靠萧家军。”
轻飘飘的信落在地上,离得最近的一个官员踉踉跄跄奔去拾起来,转头看向高处的盛明礼。
他想看,但又不敢看。
一番挣扎,他还是双手将信捧过头顶,呈了上去。
盛明礼在他头顶上方展开信件,殿内其他人都聚精会神地看着他。
那校尉说的话实在诛心,可他们也信了三分,谁人不知皇上在朝堂上都快要将萧家赶尽杀绝,萧老若真为了自保,做出这样的行为,也不是绝无可能。
盛明礼越看脸色越黑,一旁的太后只觉得荒唐。
“光是三封信又能说明什么,伪造笔迹之人遍地都是。”
校尉的胸腔都被侍卫紧压在地上,发出的声音喑哑,“信件上有镇北侯私印,皇上不会不认得吧。”
视线回笼,盛明礼沉默地看向太后,将书信递了出去。
太后已经完全慌乱,看着信上熟悉的字体和私印,完全喘不过气,“怎么可能!”
底下的惊讶声没能抑制住,太后这反应可不就是直接承认了那是萧老将军的信了吗?
萧承满脸怒意冲到太后身边夺过信件。
浑身冰凉。
但他还尚存理智,“私印可能被盗,伪造信件不是毫无可能,况且父亲痛恨匈奴,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校尉哈哈大笑起来,“哈赤亦是人证,皇上若不信去审便是,更何况”
他停下来,挣扎着转头看向稳如泰山的萧老将军,面部因为激动的情绪扭曲地可怖。
“镇北侯敢对天起誓,从来没有通敌叛国,泄露军机吗?”
“八年前因你惨死北境的亡魂,你从来没有梦到过吗?”
“成王死得那样凄厉,你午夜梦醒时一刻惧怕愧疚也没有过吗?!”
听得津津有味的盛和初怔愣,尽管她知道这是盛明礼和盛临风设的局,但这校尉的话太有指向性了。
她双拳紧握,顾不上自己局外人的身份,“你这话什么意思?”
那人挣脱开侍卫的束缚,爬到盛和初身边。
“郡主!!萧丰年八年前为独吞战功,让主将假死蒙骗匈奴,可他私下里早与匈奴达成协议,鏖战全是假象,他将主将囚禁,凌虐了整整四年。”
他口中的主将就是成王,也就是说他曾是成王军之人。
盛和初完全不记得书里提过这样的情节,可越来越多的细节在脑海里堆积,原主在北境时见过的那幢幽深的小屋,夜晚会传来惨叫。
萧老将军偶尔从那间屋子里出来,随手扔掉了擦拭血迹的帕子,只向她解释那是关押战俘之所。
那时的腥臭味仿佛又在鼻尖出现。
她惊醒。
“皇上登基后,萧丰年秘密押送主将回京,关在皇宫之中逼问宝藏下落,可主将恨之入骨,硬是撑着一口气受了血鹰之刑啊!!!”
田龙飞说得激动,伸手要去抓盛和初的裙摆,一道身影踢飞了那人,将盛和初护在身后。
可盛和初却毫无动作。
又是突如其来的痛楚与酸涩,好像要将一颗心脏撕裂成无数瓣,熟悉的窒息感涌上来。
真相大白。
这或许就是原主一直想要的真相。
她向后倒,落入炽热之中。
田龙飞的话萦绕在耳边,她其实不明白什么是血鹰之刑,可脑海里却能蹦出一幅又一幅令人闭上双眼的残酷画面。
人怎么可能长出肋骨一般的翅膀。
“殿下,殿下!”
“皇姐!”
盛和初浑身上下都好痛,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飞快地抽离她的身体,四周所有的呐喊她都听不见。
也只是瞬间。
她看到了那双琥珀色眼睛,澄澈透明,质地晶莹,好像能够隔绝世间所有的恶。
疼痛消失,她却被抽干力气,浑身湿冷。
视线扫视一周,田龙飞趴在地上喘气,嘴里还念叨着萧丰年不得好死。
达官贵人都不敢上前,只能远远看着她失态地躺在一个侍卫怀里,盛明礼和盛临风都围在她的身边。
最后她看向燕双暝。
那双眼睛好像也变成了野兽的觊觎窥视,只要她一放松警惕就会立刻断送她。
用尽浑身上下最后的力气推开他,抓着朝她奔来地郁明的手站起来,直冲冲地朝萧老将军走去。
盛和初双眼通红,“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和初,你糊涂了,怎可偏信毫无证据的胡话!”太后还站在高台上,护着懵懂的萧云湘。
萧老将军站起来,盛和初逐渐从俯视,平视,变为仰视。
他居高临下地俯瞰众人。
还是原主熟悉的威严,肃穆。
可未曾对上过的视线却又说明了一切。
“我从未通敌叛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