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文字的力量
讲话稿交上去后，李闯就像当年高考后等分数一样，心里一直都忐忑不安，生怕自己写得不好让领导见笑。
对于他来说，这篇稿子虽然不至于生死攸关，但起码也是关系蒙书记对自己的第一印象，因而非常关键。
如果写砸了，蒙书记只要一问朱继业这篇稿子是谁写的，他就前功尽弃了。
整个上午都没动静。
下午，朱继业突然到办公室对李闯说：“小李你出来一下吧。”
李闯心里很紧张，跟朱继业出到办公室门口，朱继业微笑着说：“马主任要见你。”
李闯心里更加紧张，脸都热了。
不是蒙书记找而是马主任找，而马主任又是这个时候找他，说明就是讲话稿出问题了。
要不马主任堂堂一个县委常委怎么会为了一篇讲话稿专门找我呢？
想到这里，他腿都有些哆嗦了。
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自己已经写得如此用心了，还反复检查过的，都念了好几遍，最终还是被领导看出问题来了，领导毕竟是领导啊！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是内容的调子有问题吗？
好像不是。
难道是“文化瓦江”那段话的提法不妥？
好像也不是。
那该是哪里有问题呢？
……
不知道。
李闯心里忐忑不安地跟着朱继业进了马松林的办公室，眼睛都不敢正视马松林一下，心里始终像揣了个兔子般，怦怦直跳。
马松林朝李闯和朱继业微微一笑，指指沙发说：“坐吧。”
李闯和朱继业在沙发上坐下，马松林说：“小李啊，蒙书记说那个稿子写得不错。蒙书记要亲自见你。”
李闯心头的一块巨石终于落地，心情转而激动起来，似乎心都快要蹦出来了。
但他还是努力控制住了，微微笑道：“谢谢马主任！”
马松林起身说：“我带你去见蒙书记吧。”
马松林把李闯带到了蒙书记办公室，说：“蒙书记，这就是小李。”
蒙书记扫了一眼李闯，点点头，指指自己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说：“坐吧。”
李闯有几分犹豫，脑子里飞速地运转着，心里问自己坐还是不坐？
他知道蒙书记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平时都是给有一定级别的下级汇报工作时坐的，他这样的人平时哪能进到县委书记的办公室？
想到这里，他就说：“我站着就行了。”
蒙书记笑了笑，语气非常和蔼：“坐吧。没事的。”
李闯这才诚惶诚恐地坐下了，马松林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抽起了烟。
蒙书记微笑道：“你就是李闯？”
李闯点点头说：“是的，我是小李。”
蒙书记笑道：“你这个名字很好嘛，李闯。李自成叫作李闯王，你叫作李闯，差一个字，有点意思。年轻人就是要闯啊。很好嘛。”
蒙书记说话的跳跃感很强，像是电影中的蒙太奇手法，让李闯觉得有些怪怪的。
他不知道蒙书记为什么要拿自己的名字和李自成比较，但至少说明蒙书记对自己的名字和人都比较感兴趣，就毕恭毕敬地说：“谢谢蒙书记！”
蒙书记起身拿起桌上的软包装中华烟，丢一支给马松林，自己点上一支，又拿起桌上的一份打印稿扬了扬说：“这个讲话稿是你写的？”
李闯心里怦怦直跳，点头说：“是的。”
蒙书记抖了抖烟灰说：“写的很好嘛。很精练，很到位。不错。”
李闯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那句话：“谢谢蒙书记！”
“小伙子不错，有些才气。你那篇《文化瓦江》的文章我也看过了，写得不错。”
蒙书记又抖抖烟灰，将身子靠在椅子里，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说：“看来小李对我们瓦江的文化内涵也有研究啊？”
李闯恍然大悟，心跳加速，兴奋的心情丝毫不亚于当初得知自己进入县委办上班的消息。
原来被蒙书记看中的、改变自己命运的那篇神秘文章，就是自己发表在《江北日报》上的那篇《文化瓦江》啊！
那篇当初被自己信手写成的文化散文，居然能产生这么大的威力！把自己从一个普通的教师变成了县委办的秘书，现在正和县委书记面对面！
李闯再一次深刻地感受到了文字力量的强大和命运的诡秘。
他记得自己在那篇文章中提出了瓦江县文化积淀的问题，包括历史名人、当代名人、名胜古迹、民间文化遗产等等，还提出可以将这些文化的东西深入挖掘、串珠成链，加以提升、包装和宣传，打造“文化瓦江”，肯定会成为瓦江县一张响当当的形象名片。如此一来，无论对提升瓦江县的形象、地位和档次，还是对瓦江县的招商引资，都有着不可估量的重要意义……
想不到就是这篇文章引起了蒙书记的兴趣和重视，一句话就把自己调到了县委办。
想到这里，李闯的内心虽然非常激动，但嘴上还是尽量保持着平静的语气说：“说不上有很深的研究。我只是觉得我们瓦江是一个很有文化底蕴的县，这在全省都是不多见的。确实值得我们好好地去挖掘一下，就写了那篇文章。文章的很多观点还很不成熟，还需要蒙书记高屋建瓴，多多斧正、指点才行。”
蒙书记若有所思地点着头，起身站起来，走到办公室中央的位置，一手叉着腰，一手夹着烟滋滋有味地吸着，像一个伟人的样子仰着头，哈哈大笑道：“你是知识分子、文人，我哪敢斧正啊？我还要向你学习啊。”
李闯惊慌失措道：“哪里哪里……我才疏学浅、阅历浅薄，还要靠蒙书记多多指导才行的。”
蒙书记将半支烟摁灭在烟灰缸里，背着手在办公室里踱着方步，不断地点着头说：“好好干吧。小李不错的。”
李闯也站起来，哈着腰说：“谢谢蒙书记。没事我就先走了。”
蒙书记一挥手说：“你先去忙吧。”又朝马松林招手说，“松林，你过来一下吧……”
走出蒙书记办公室的李闯心花怒放，步履轻盈，走路都带着风。
从蒙书记办公室回来后的几天里，李闯突然发现同事们的眼光都变得微妙起来了，就连笑容都有些像是朦胧诗。
他同时发现朱继业对他的态度明显好起来了。两人在走廊里碰了面时，朱继业总喜欢拍拍他的肩膀说上一句：“小李不错。”
李闯从蒙书记的接见中明显地嗅到了一种气息：蒙书记对“文化瓦江”这个概念和提法很感兴趣，而且对能写出好文章的人也很感兴趣，具体而言就是对他的印象很不错。
得到这些信息后，他像得到了一张藏宝图一样，心中的愉悦和兴奋自不待言。
他决定要好好地发挥一下，好好地挖掘这个与他的前程有关的宝藏。
是的，机会靠自己去争取。
他既然来到县委机关上班，就要主动争取上进，得到领导的赏识、重视甚至提拔重用，争取能够真正地置身于官场核心，成为一个举足轻重的角色，而不仅仅是徘徊在官场门外，充当一个无足轻重的看客。
当然，自己的这些想法是绝对要保密的，是绝对不能够让同事们知道的。否则人家对他只有一个评论：此人有野心。
这天早上，钟文清突然对李闯说：“听说你给蒙书记起草的一个讲话稿得到他表扬了？”
李闯知道事情瞒不住，却也不想过份渲染此事，就轻描淡写地说：“是啊，他说了几句。”
“你要好好把握，这是个机会。”钟文清抖抖手上的烟，点点头说，“一出手就能得到蒙书记的重视，很不容易啊。蒙子奇这个人是很挑剔的。”
钟文清朝前面的桌子努努嘴，神色诡谲地压低着声音：“他们的文章从来没得过蒙书记的表扬，我知道的。县委书记是不轻易表扬人的，特别是蒙子奇。”
钟文清一会蒙书记、一会蒙子奇地说着，样子像个电视上的时事评论员。
李闯不置可否地笑笑，依然是轻描淡写地说：“也就是一篇致辞而已，不到2000字。”
“那就更不容易了。”钟文清郑重其事地说，“有些人写几万字都没得表扬过，你一篇小致辞就得到重视，不简单呀！要再接再厉。”
钟文清吸一口烟，又强调了一句：“对你来说，这是个机会。”
“谢谢钟大哥关心。”
李闯心里充满着感激。
李闯在心里说，钟文清对我倒是挺好的，主动提到这件事，还叫我好好把握。
其他同事平时都不怎么理钟文清，我倒觉得这人不错，对人坦诚、友善，要不是怕他乱说话，影响到我的前途，和他深交其实也不错的。
但只要一想到朱继业对钟文清的态度，李闯就有些投鼠忌器，他觉得对钟文清不能太疏远，也不想太亲近，要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当然这个距离，钟文清未必能察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