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重
对于虞织来说，比起之前只能靠着陆瑾帮她发文字消息给妈妈报平安，她现在最大的进步其实就是可以打开微信视频，冷静得看着小窗里那个戴着眼罩的自己了。
她甚至开始思考，自己要是在这个眼罩上画个草帽是不是看上去会更有意思一点。
“我？我好得很啊，我现在都能自己熟练的刷牙洗脸了，不会把水漏得到处都是。”她看着视频里的妈妈笑道。
陈巧莲看着女儿这样，心里又难过，脸上又不能显出来，只好露出一个带着愁容的微笑来：“妈妈瞧着你胖了点，脸上都圆了，吃得还习惯吧？”
“嗨，妈妈侬晓得我的呀，从小吃饭就吃嘛嘛香，好吃的就更香了，陆老爷做饭好吃得很，就是有股大锅饭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以前干食堂的呢。”虞织笑着和自家妈妈开玩笑，坐在对面的陆瑾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嫌弃的表情来。
这丫头都跟自家妈说什么有的没的。
“……”陈巧莲看着提到“陆老爷”就眉飞色舞的自家宝贝囡囡，欲言又止，思忖再三，还是决定不提这件事情。
她回家以后，虽然总是能收到囡囡报平安的消息，但是每次囡囡来消息，虞国生都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要不是她追着虞国生问，她可能现在都还觉得囡囡喜欢的对象是那个叫陆琳的小伙子。
陈巧莲和虞织的母女感情很好，几乎无话不谈，但是即使如此，陈巧莲也没大胆到敢相信自家囡囡会去喜欢一个都能做她太爷爷的男人。
“妈，”虞织看她这样，自己切换了上海话模式，“他对我特别好。你别担心，他人也清高，没有你想得那些事可担心。”
坐在对面发现小丫头突然开启加密通话的陆瑾：？？？？
陈巧莲叹了口气，也用沪语回道：“妈妈晓得的呀，妈妈昨晚上一个晚上没睡着，想了好久好久，想通了一件事，你爸爸那儿我管不着，我家囡囡受了这么大委屈，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妈不让你受委屈。你自己想做什么就去做，不开心了妈随时等你回家。大不了妈配着你去国外嘛。咱家又不是没钱。”
听着母女俩加密通话但是完全听不懂的陆瑾：？？？？
他单手扶住了额头，眼角的余光看到虞织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想哭又很开心的神情来。
“好，如果我受了委屈，我就回家。”虞织笑着点点头，用普通话回答了自己妈妈。
“唉。”陈巧莲笑着应了一声，“我想过两天跟单位请个假来看看你，妈妈给你裹你最喜欢吃的粽子，还腌了肉和你奶奶养的鸡，给你带点过来。”
“好。”虞织点点头，然后探头问道，“陆老爷，你吃不吃粽子啊？”
陆瑾：……
“咸的还是甜的啊。”他思忖了半晌问了一句。
虞织：“噗。”
“都有呀。”她笑道。
陈巧莲在视频对面听着自家囡囡那个轻巧、欢快的声音，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天晓得她费了多大的勇气，才对囡囡说出刚刚那番话。
不是任何人都有勇气接受自己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孩子出了这种事情，还喜欢上一个比自己都大了几辈的男人的。
但是看囡囡和他相处的样子，他又似乎真的是个人品清高，克己复礼的人。
只能说陈巧莲对自家囡囡的眼光有一定的自信，她能看上的，一定是非常优秀的人。只是没想到她这么胆大，这么不在意世俗的非议。
可仔细想想，这又不碍着别人什么事，又没害别人，怎么就轮到别人说三道四了？囡囡受了这么大的伤害，让她自在开心点，哪怕就这么一点点屈指可数日子，随她的心意去又怎么了？作为这孩子的妈，她难道还要骂囡囡不成？
想通了这一层，陈巧莲的心里就打定了主意。
陆瑾看着笑着和妈妈道别的虞织道：“开心了？”
“嗯，妈妈要来看我，我当然开心啊。”虞织看着对面挂掉了视频，抬起头来对着陆瑾笑，“谢谢陆老爷。”
“谢我做什么。”陆瑾的视线下垂，盯着眼前的茶具。
他平时喝水喜欢端着个马克杯，为了虞织，他给小丫头买了个双耳的，能方便用手腕卡住。
现在这个橘红色的小双耳马克杯和他的黑色单耳杯摆在一个盘子里，就大大咧咧杵在茶几上。
“今天天气好，推你到院子里打坐。”他道。
虞织点点头。
现在的季节已经到了盛夏，陆家的园林打理得很雅致，处处鲜花盛开，比外面的小公园实际上更清净。
虞织被陆瑾推着往外走，自从开始修习逆生功法之后，她觉得自己在感知方面似乎慢慢变强了很多，她本来就是生而能“观想”，现在一呼一吸间，无论是闭上眼睛还是睁开眼睛，她都能感受到细微的……生命的痕迹。
就像是现在，陆瑾推着她往湖心亭的方向走，她却能一路上感受到风拂过自己的发梢，以及……
“笑什么呢？”身后的人问了一句，语音语调里听着，似乎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有只小蜜蜂滑了一跤。”她虞织侧过头去，对着陆瑾笑道。
陆瑾：……
“嗨，跟个孩子似的，这也能乐。”虽然嘴上这么说，他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然后呢？摔了么？”
“没有，晃了两下，用翅膀稳住了，又钻进花里干活去了。”虞织回答他。
“那好啊。”陆瑾撸了一把虞织的头顶，然后伸手把她从轮椅上扶起来，由着她用小臂攀住自己的胳膊，一跳一跳来到蒲团边上，然后小心盘腿坐下。
“陆老爷。”虞织坐在蒲团上的时候突然开口，“今天能别半路喊停了么？”
她最近这段时间的修炼都是陆瑾带着，他虽然知道一点点给自己加重修炼的量，但越是练，虞织就越是清楚现在这个“量”其实她根本吃不饱。
不够。
她还可以更进一步。
之前是因为怕陆老爷担心，才顺着他的节奏来，但是这样下去，她总觉得自己会慢慢错失一些冥冥之中可以触碰到的东西。
修习逆生三重带来的感觉会随着功法在她的身体里打转，不停地冲击她的上丹，她总觉得……自己再伸伸手，就可以推开自己脑海里那扇小时候穿过的木门，然后——
陆瑾看着她。
他也知道现在的训练对于虞织来说是不够的。
当初琳儿的天赋已经令他感到惊奇，而虞织……在调理好身体之后，她入手功法才不到一个星期，已经隐隐有了突破一重的迹象。如果不是脉象还是很奇怪，自己很有可能放手让她去试一试突破一重。
对着琳儿，他可以放手。
但是对着虞丫头……他只想求稳。
他是半点也不希望她再出事了。
“你真的想好了吗？”他问。
虞织点点头。
“我自个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自个的手段就是这么磨砺出来的，要是不能‘内观’，估算自己会消耗掉多少炁，我以前怎么治别人呢？”
陆瑾被她这样盯着，一时半会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虞织看着他嘴唇抿起，就知道他其实很想拒绝自己这个提议。
“您先别急，先把自个的想法摘出去，从我这几天修炼下来的结果来看，再回答我。”她道。
陆瑾愣了一下。
半晌之后，他一手扶着腰，另一只手遮住了眼睛，苦笑了一声：“唉。”
怎么一大把年纪了，被个小丫头给拿捏了。
“那你试试吧。”他向后退了一步。
冲击一重的危险性没有二重这么大，实在不行，他还有别的手段可以兜底。
虞织看着他，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微笑，而后闭上了眼睛。
——
像是将自己完全沉入了“归途”一样，她在自己的“路”上飞奔起来。
推开那扇小门之后，是什么呢？
是水泥地铺着的一楼客厅吗？
是放着馒头、蛋糕、果冻的八仙桌吗？
是——
是拄着拐，等着自己扑到她怀里的太奶奶吗？
——不。
不是的。
奔跑的女孩推开了那扇童年时的大门，可是大门里没有一点她熟悉的东西。
那是另一条向前蜿蜒的小路。
虽然也开满了花，但那不是回去的路。
那是——
那是——
是的。
那是向前走的路。
女孩跨过了门槛，向前走了一步。
回过头却赫然发现，儿时的那扇门还在那，敞开着，随时欢迎她再回去。
再往前看，更远的道路，指向了看不清的方向。
女孩最后再回头看了一眼，扭头向着远方跑去。
——
陆瑾有些紧张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虞织的身上缠绕着银白色的炁线，他虽然入门比较晚，但是冲击二重的时候还不到三十岁，也见识过一些师弟冲击一重时候的样子，但没有一个……和虞丫头一样。
围绕在她身上的炁，给他的感觉就像是蚕茧一样，虽然只是浅浅得将她包裹起来，他也能感受到这上面涌动着的，汹涌澎湃的生命力。
冲击一重，炁化皮肉带来的效果，极大地引出了虞织体内尚未分化的先天一炁，同功法产生了异乎寻常的共鸣。
就好像……这丫头天生就是为了修习逆生三重的功法而生的一样。
陆瑾的手背在身后，通天箓里有固形保身的手段，他自己也进入了二重的状态，随时等丫头状态不对就上去帮忙。
但是这股流动着的银白色生命力，最终还是慢慢重新附着到了虞织的身上，融入了她的身体，等到她缓缓睁开眼睛，原本黑色的头发已经变得雪白。
不仅是头发，肤色和瞳色也变得比一般的一重更浅。
成了。
只是没有给他欣喜的时间，又有意外骤生。
虞织抬起头来看向满脸震惊的陆瑾，刚想说什么，却喉咙一甜，一股血腥味从丹田往上直冲脑门，她“哇”一声，呕出了一口血。
随后视线急速暗了下去，只听到陆瑾喊了一声“疯丫头！”
以及那个……惊慌至极的眼神。
——陆老爷，我没失败。
就是有点困……睡会就好了。
“你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