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人各有志
“这便是崇山派护山大阵所在!”
李适在这片浓雾前停下脚步,并从怀里取出一块通行玉符。
注入一道真气后,玉符发出莹莹光辉,分开浓雾,李适犹豫片刻,直接迈步往前走去,随着他往前行走,雾气也朝两边翻滚,一条蜿蜒曲折的下山路渐渐出现在他眼前。
钱三同等人,战战兢兢,紧紧跟随着李适,众人沿着这条曲曲折折的山路走了大约半个时辰,才走出了雾气笼罩的范围。
下了山,他们发现,脚下还是山顶。
站在这座平平无奇的山顶远眺,可以看见极远处有一座烟火气缭绕的小镇。
李适收起玉符,用手抓住一缕身后的雾气,发现这雾气并不是普通的水汽,而是一种类似法宝的东西,沉甸甸的,软绵绵的,其中还含有一种致幻的成分,如果被这些雾气裹住,不但看不见任何东西,还会产生可怕的幻觉。
“我们此生再无缘仙道了吗?”
钱三同等人则回头,苦涩自语。
李适摇了摇头,继续迈步往前走,看似他走得并不快,但实际上就算一匹千里马,也不一定追得上他。
小镇上。
李适点了一桌好酒好菜,与钱三同几人做最后的告别。
“李师兄,以你的武功,在江湖中定能风生水起,何必执着于仙道?”
“修炼也太难了,我们根骨一般,就算踏入炼气期,也断然没有筑基的可能。”
“是啊,李师兄,不如咱们一同闯荡江湖,开宗立派,称尊做祖……”
席间,钱三同几人你一言,我一语。
“人各有志,勿要多言!”
李适摇了摇头,放下酒杯,独自起身离开。
……
辰州,凌水县,龙山镇。
如牛如龙的大山脚下,一条小溪冲开百亩河谷。
正值傍晚,山脚下的屋舍都悠闲的朝天空吐着薄烟。
“道长,打哪儿来的?”
放牛归来的少年,好奇的看着迎面走来、风尘仆仆的青年道人。
“打烂田坝村来的……”
李适微微一笑。
一阵清风拂来,吹得他衣袍漫卷,也吹得那一望无际的稻田滚起一道道蔚为壮观的绿浪。
“你怕是哄鬼的哦!”
少年一脸狐疑,自打他记事以来,就从未见过这张脸。
“四叔,割草啊!”
李适继续往前走,跟田埂上割草老汉打招呼。
“你哪个哦?”
“我水生啊!”
烂田坝村还是老样子。
只是路上多了许多陌生的脸庞;
只是爹娘已满脸皱纹;
只是幺妹也已嫁为人妇,远离了家乡。
二弟木生虽考上秀才,但乡试落榜,也跟村里其他年轻人一样娶妻生子,种地耕田。
家里倒没有之前那般落魄,老房子修葺一新,东西也都各修了两耳厢房。
“听说了吗,老大家的水生修道回来了!”
“是九年前被仙人带走的那个娃娃吗?”
“那可真是件大喜事……”
得知李适修道归来,乡亲们都带着礼品来祝贺。
李父李母也不吝啬,宰了一头大肥猪,款待众人。
席间,李适的小侄儿吵着闹着非要听大伯讲仙人的故事。
李适很喜欢这个小侄儿,也就说起这些年在崇山派的种种趣事。
其实也没啥有趣的事,只是说说他的见闻,以及一些遥远的神怪传说。
“大伯,你现在也是仙人了吗?你会法术吗?你能飞吗?”
小侄子激动问出了所有乡亲们都关心的问题。
“我……”
李适愣了愣,竟不知如何作答。
仙人?虽然他已成了修士,但他感觉自己距离“仙人”还挺遥远的。
法术?他道行浅薄,连御剑术、御火术、驱物术这种小法术都还未修成。
飞行,那更不用说了。
不管他怎么回答,似乎都会扫大家的兴。
“大哥,你这些年,在仙山上都学些什么?”
二弟木生见李适似乎有难言之隐,急忙站出来解围。
“挑水、砍柴、种药、烧火、扇炉、炼丹、打坐……”
这一次,李适倒是如实作答,并未有犹豫和隐瞒。
“这不都是些奴仆干的粗活吗?”
李父闻言,小声嘀咕了声,脸上尽是失望之色。
“难怪没学会神通法术……”
“我就说嘛,我们这种山卡卡,怎么可能出仙人?”
“龙生龙,凤生凤,咱们这些泥腿子想成仙人,难,难,难啊!”
乡亲们也纷纷失望的摇头,议论。
要是烂田坝村能出个仙人,他们以后跟其他村的人就有的吹牛的资本了。
甚至,还能轰动全县,让周围州县的人都羡慕。
可惜,空欢喜一场。
这场宴席,不欢而散。
待宾客走后,李母轻轻叹了口气,宽慰的拍着儿子的手道:“回来就好,修道不成,还有家,还有爹娘,娘过几天托人给你说门亲事,都老大不小的了,就别再蹉跎了,早些成家,给娘再抱几个孙子。”
“娘,家里就几亩地,哪养得活我们三兄弟?”
正在收拾碗筷的二弟媳闻言,一脸不满的道。
“娘,不是说好了,攒够了钱,就给我讨媳妇的吗?”
三弟也有些焦急的嚷嚷起来,他已喜欢上邻村一个姑娘,那姑娘很美丽,说媒的人都踏了她家破门槛,他要是再不去提亲,那姑娘指不定哪天就嫁人了。
“都给我闭嘴!”
李父见状,有些烦躁的拍了拍桌子。
“爹,娘,我……”
李适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可却连半句话也没能说出口。
“老大,什么也不用说,娘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李母强忍着眼泪,紧紧的抓着儿子的手。
夜里。
东厢房,二弟和二弟媳争吵不休。
“你这大哥真没卵用,去镇上跟人学手艺,手艺没学会,去仙山跟仙人学道术,道术也没学会,啥都学不会,吃干饭的吗?”
“臭婆娘,就你多嘴!”
“你以为我愿意多嘴啊,你家就那几亩田,再添两口人,这一大家子还怎么活啊?”
李适跟三弟睡在西厢房,三弟也辗转反侧。
“大哥,你就算没学会神通道术,应该也学会点其他本事,何不去城里给人算命?”
“算命,这个,我不会……”
“那祈福消灾,祛邪驱鬼总会吧?”
“这个,我也不会啊!”
“啊,你这也不会,那也不会……”
在三弟的抱怨声中,李适渐渐沉默了下去。
次日。
鸡还未打鸣。
李适便悄悄爬了起来。
“二弟,三弟,其实我只是想回来看看你们,看看爹娘,其他的,什么我也不要。”
“爹,娘,儿子不孝,恐不能为你们养老送终了……”
看了看东西两边的厢房,李适步履蹒跚的来到爹娘房间门口,从怀里取出三百两银子放在地上,然后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将眼眶里的闪烁的泪珠咽了下去,便头也不回,大步的朝山外走去。
走到群山中央。
走到月亮之下。
他举目环顾四周,只见周围群山耸立,好像牢笼,四面八方,将他重重围困,几乎插翅难逃。
但他胸中却涌起一股巨大的冲动,他要走出这片压抑的群山,走出这片亘古不变的星空,找到一片更宏阔、更自由的天地。
……
天亮了!
“他爹,老大又走了!”
李母定定的望着窗外,泪水一串串随着脸上皱纹,往两边横流。
“咳咳咳,这一走,他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李父蹲坐在床边,猛地吐出一口浓烟,呛得自己不断的咳嗽。
昨晚烂田坝村的月亮,彻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