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3绝望
一个月后,南港的春天如约而至。
私人医院的普通病房内。
“转入普通病房后算是脱离生命危险了,这几天病人的各项指标都很稳定,苏醒几率加大,家属需要时刻陪同。尤其是后脑创伤处,一定要小心,不要经历二次撞击。”
“还有右腿有轻微受伤,这段时间可以进行适当地练习。”
贺西州听得热泪盈眶,这么多天终于熬过来了,“谢谢医生。”
医生离开病房不久,江墨细致地发现凌峋的手指在动,片刻,对方眉心微动,睫毛颤了颤,紧闭的眼眸终于缓缓睁开。
“峋哥!你终于醒了!!”贺西州激动地眼泪飙出来,但记得医生的话又不敢去碰凌峋,“七天啊!你在icu躺了七天,你知道这七天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江墨看到凌峋醒来,眼睛也含了泪水,内心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
凌峋缓慢迟钝地眨了下眼,有些不适应突然刺眼的光亮。
他瞳孔渐渐聚焦,失神地盯住天花板,极慢地感受到心脏的跳动。等到意识缓过来后移动视线,环顾了一圈周围。
没能看到自己迫切渴望看见的人。
她不在。
凌峋心一紧缩,眼睛顿时转向病床旁的几人,顾不得身上疼痛和沙哑嗓音,急切慌乱地开口问:
“她呢?”
房内的几人一怔,心里都很清楚凌峋口中的“她”指的是谁。
然他们还没来得及想好话术,毕竟没人预料到凌峋昏迷一个月,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问秦笙曼的事。
“那个……”贺西州脑子疯狂转弯,他挠挠头,含糊其辞道:“小笙曼人没什么事,早就痊愈了。峋哥,你刚醒,现在最重——”
“她在哪?”
凌峋迫切打断问道,刚说完就要拔掉手上针管,当即掀开被子下床,“我去看看她。”
“哎哎哎。”贺西州和江墨连忙拦住,劝告:“医生说了你现在不能乱动。”
江墨表现较为镇定,“你先好好休息。现在是柏林布维斯的比赛时间,她在参加决赛。”
决赛……
凌峋一听,一股错综情感翻涌心头。当初他说过要去柏林陪着她参加决赛的。
他无法想象她一个人备赛的那段时间该有多紧张焦虑。
“手机呢?我给她打个电话。”
“哎呀。”贺西州找补:“这可是布维斯,全球赛。小笙曼这么忙,怎么可能接到你的电话啊。”
“等你出院再去找她也不迟。”
凌峋没来得及开口说话,门口就有三位穿制服的人敲了门走进来。
为首那人出示了下证件,道:“您就是凌万阳的家属凌峋吧?您的父亲涉嫌多项商业非法举措。您需要把以集团为名的所有财产全部上交。考虑到您身体报恙,时间可以暂缓。但等您恢复身体后,请及时过来办理相关手续。”
他们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一个月内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凌万阳因商业违法判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巨额罚金。整个集团转接给了另一位老股东。
这也意味着。
曾经辉煌无限的凌氏,不再属于凌家。
消息一出,外界一片哗然,瞬间登上热搜榜第一。只有昏迷不醒的凌峋对此一概不知。
……
得知这种可谓称得上是毁灭性打击的事情,凌峋却出奇地镇定。他骨子里的底气和野心像一把永不泯灭的旺火支撑着他,能无时无刻让他有从头就再来的勇气。
可当凌峋反应过来,倘若自己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凌氏少爷,那秦笙曼是不是也就不用害怕他的威胁。
他依旧爱她,但失去了圈禁她的能力。
那她还会主动选择待在自己的身边吗?
想到这一点,凌峋的心中开始有种莫名慌乱的感觉。
他咬紧牙关:“她到底在哪儿!!”
这完全是肯定了他们在欺骗他,但贺西州还是不死心地找补:“说了小笙曼现在——”
“行了!”金蓓忍住悲痛打断:“瞒来瞒去有什么用,能瞒一辈子吗!”
她看向凌峋,哽咽道:“笙曼身体痊愈了是事实,但她没有参加布维斯的比赛。”
“她要去瑞士了。”
话音刚落,凌峋大脑一片空白。他刚刚居然还有一丁点地期盼秦笙曼没有选择离开自己。
可惜一切都是假象,一切都是虚无。
只要他们之间的地位悬殊减小,秦笙曼就会毫不犹豫地离开……
-
等到房间内只剩下他一人。
凌峋直接拔掉手背上的针管,一股鲜血飞溅飙出,他不管不顾强忍着骨折右腿的剧痛,一瘸一拐去拿桌上的手机。
指尖颤抖着点开拨过无数次的号码。
对方秒接。
“在哪儿?”他问。
“凌峋,你醒了。”电话那头传来女生平静的声音。
“我是问你在哪儿?”凌峋红着眼,音调猛然拔高像在掩饰自己的慌乱和不安,“回答我!”
对方安静了几秒,忽然,门口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
“凌峋。”
听到声音,凌峋愕然转头,看到秦笙曼的一幕,顿时湿了眼眶,干涩喉结吞咽,万般的思念和不舍心疼在一瞬间涌上心头。
他一把将秦笙曼紧紧拥入怀中,恨不得揉进骨髓,生怕她像那天滑雪出事故般差一点就永远离开了他。
浑然不顾手背上的鲜血滑到指尖正一滴一滴地滴着。
直到感受到女孩身上熟悉好闻的香味和真切的温暖,才敢相信。
她还好好的,没有撞上栏杆,身上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还能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秦笙曼被抱得喘不过气来,她看见地上的血迹,震惊又担心。
“你疯了!”
可凌峋完全不在意,他直勾勾盯着她,很艰难地才问出一句:“……你要去瑞士?”
秦笙曼一怔,竭力掩饰自己的情绪,点头,“今天晚上就去。”
女孩平稳了下呼吸,闭上眼又睁开,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她后退,离凌峋远了半步。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平静地望向他,绛唇微张:
“凌峋,我们分手吧。”
凌峋。
我们分手吧。
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凌峋忽地感到一股压制性的窒息和绝望,就像一只利爪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卑微地搂住她的双肩,声音带着难以克制的颤栗:
“我,我家现在是没钱了,但我有自己的工作室,它不会受到影响。你相信我,我毕业就能重新再来,不需要依靠家里。真的,我一个人可以养活你,可以让你过上比以前更好的生活。”
“别提分手,姐姐,不要分手好不好?”
说完,他从未如此慌忙地捧着她的脸,低下头凑近要去吻她的唇。
秦笙曼被迫仰头承受他的吻,但很快她蹙眉,坚决推开,“可以前我也不是因为钱跟你在一起的。”
“一开始就是你逼我的,不是吗?”
命运使然。
曾经的秦笙曼幼年失去父母,中学时期惨遭霸凌,奶奶成为植物人。
凌峋利用自己的势力,不顾对方的意愿强迫她和他在一起。
那时候狂妄嚣张的恶魔。
怎么可能料到有一天。
高不可攀的凌家少爷会折了野骨,在她面前低下头颅,毫无尊严和底线地祈求她别离开自己。
“我错了,我不该强迫你。”凌峋心脏刺痛,懊悔到尘埃里,“我真的错了,姐姐。我那时候太害怕失去,所以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情。”
他面色憔悴苍白得可怕,“原谅我,姐姐,我会改的。”
由于长时间的时间和空间感被剥夺,睡眠没有昼夜节律,此刻的凌峋处于一个异常恍惚的状态。
“没用的……”秦笙曼看着他,“已经没用了。”
她异常冷静的话,凌峋死死抓住她的手不放,眼皮布满狰狞的红血丝,嘴唇颤抖着偏执地问:“那你之前说过的喜欢我,……算什么?”
秦笙曼蹙眉,“什么时候?”
“加州、海滩、那天下雨我背你回去。”凌峋极力控制住失控的情绪讲述,莫大的委屈和渴求在心中横冲直撞,
“你明明亲口说过喜欢我的。”
秦笙曼神色认真不解,“喝醉的话你也信?”
“说实话,我从和你在一起的那一刻起就盼望着分手的这一天。”
听到这话,凌峋忽地笑了,绝望自嘲的笑意泛冷,“那我昏迷这段时间你是巴不得我死?”
“没有。”秦笙曼摇了摇头,“你进icu那天我承认我很害怕你死,那是因为你为了救我,差点失去生命。”
“可这不是爱,你能明白吗?”
秦笙曼不想再做过多解释,只淡淡地启唇:“分手吧,再耗下去没意思。”
“凌峋,你不应该是这么不干脆的人。”
“我他妈遇见你让我怎么干脆?!”
凌峋嘶哑吼出声,崩溃无力到眼睛烧得通红,他垂着头,紧紧攥住拳头,泪水疯狂砸落在地面。
“对不起……对不起。”
“我太害怕了……”凌峋强忍着右腿和旧伤的剧痛,第一次深深地感受到什么叫被动的无力,如同身处深渊被黑暗吞噬肆虐,饱受折磨,再也见不到一丝光明。
“你要是觉得我太强势,我改,我一定好好听你的话,听你的意见。你要是不信任,等法定年龄一到我们就立马结婚。你要是感受不到爱,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你。无论多久我都可以等,给我点时间好吗?”
“求你了,姐姐。求你。”
他红了眼圈,心脏疼得攥成一团,紧紧牵住她的手艰涩哑声开口:
“我们不分手好不好?”
秦笙曼用力坚决扯开他的手,嗓音带些疲倦,一字一顿如同利箭扎进他的心里,千疮百孔。
“不等了,不爱就是不爱。”
“你好好休息吧。”
她说:“凌峋,我从来没爱过你。”
“所以我不想等。”
“也不会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