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都是明月入了笼,堪堪也当相照
笙兔一
【凛冬,寒风肆虐,殿外大雪纷纷扬扬,站在窗边,望着窗外雪景,冷风随着大雪迎面而来。殿内炉火熊熊,不禁打了个寒颤,地面上落下着层层浅白,片刻后令人将窗户关上,纤手拿起案上的姜汤,饮一口,叹息道】“今年冬天比往年都要冷呢,好些时日没有去喂过宫里的些野猫了,不知它们可还活着。”【将姜汤一饮而尽,放置案上,对南香道】“前些时日你不是说揽梅园的梅正盛吗,那便去看看罢,是该走动走动了。”【遂取大氅,携婢前往揽梅园。】
【至揽梅园,不远便闻到梅香,娇小玲珑,惹人喜爱。冷风席卷而来,梅花立于枝头,不惧风雪欺压,美不胜收。】“听闻前些时日又来了些姐妹?不常走动,倒是不知晓了,改日再去瞧瞧吧。”【语毕,闻身后泠音声起,抬眸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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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寒刚过,风似断了弦般与雪撕扯,这雪大的啊就算那揽梅园的梅花开得多艳丽,都叫许多人避之不及。被房里头的香料熏得昏,风偶然穿过没关严实的窗缝吹过来,一想,这可是个独自闲步的好时机,要想好天气的时候可走哪都能撞见人,说罢拿出灰鼠毛出锋的石青海棠织锦缎面披风,婢女怕吹风得头疼又给戴上了灰鼠毛的昭君兜,手里则窝着套着布袋的汤婆子,朝着揽梅园走去。
一路梅香扑鼻,雪点点落在花瓣上,愈发红艳似血欲滴。边赏梅边与婢女随谈一二句“想起以往,这一过大寒,便与家中兄弟姐妹去郊外赏梅,那时觉得这野外的梅花长得可野蛮了是我见过最好看的梅花,没想到与这宫中的揽梅园相比”说着颔首笑着摇摇头“那可不了。”语音刚落,前头越过假石山转角处有一身影,或是自身说话扰到对方,见其望过来,那身首饰和衣裳必定是高位之人,虽还不知其位份但连忙福了福身“妾身储秀宫冯良人见过娘娘,娘娘日安。妾身刚入宫不久还未识得各位娘娘,望娘娘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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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佳人福礼,命宫人将其扶起:“近日天寒,行礼来也不方便,良人就不必多礼了,当心着了凉。”闻人言,摆了摆手:“本嫔已许久未出门了,不识得也无碍。本嫔是神仙宫的穆婕妤,现下可识得了?”随和一笑:“本嫔也是才识得良人,本想着下雪应会无人出来,没想到能在这巧遇良人,算是你我的缘分罢。”
命宫人去取了茶水,而后唤良人进了一旁的亭子:“外面的雪一时半会停不了,不知良人可有兴趣坐下与本嫔聊聊?”空中飘荡着清幽的花香,草尖上霜雪结凝,随着寒风摇曳着:“不知良人入宫有多久了,今年确比往年都要冷些,宫里一切可还习惯?炭火若是不足便来神仙宫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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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宫人起身,见对方没有怪罪,悄悄舒了口气,出府前阿娘还千叮万嘱莫要说错话走错路,但近日在宫中碰到的主们倒是都很和气,每日出宫悬着的心倒是落了点,转念一想或只是运气尚好,看来在认人方面还得再下功夫。
“妾身谢过婕妤嫔主”闻言颔首垂眸“妾身进宫不久便能识得嫔主乃是妾身的幸事。”
随着人至亭内,虽穿得严实又拿着汤婆子这雪可一刻都没下少,凛冽的风悄悄钻进来数次,抬手拢了拢披风。
“嫔主是宽以待人,妾身求之不得”说着便顺着落座,拿起宫人送上的热茶轻抿,身上的寒气消了一大半。“回嫔主的话,妾身从入宫教导到如今不过数月,算起来也就不过寒露到大寒。不瞒嫔主,比起刚入宫那会是习惯了许多,不敢说面面俱到但也不会冒犯各位嫔主。”听其言心中倒是一暖“谢嫔主关心,炭火给得很足是够用的了。倒是妾身只是良人,若为此等事而去叨扰嫔主那是不可。”
指腹贴盏而握,垂眸望去茶汤黄绿明澈,启唇抿了抿,鲜爽醇厚又回味甘甜,兰香馥郁满腔,方才第一口时未曾留意,这会儿心底有了答案抬眸问道“嫔主,这可是太平县的太平猴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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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佳人演,莞尔笑笑:“入宫还不久,往后日子还长,多出去走走慢慢便也习惯了。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可来寻我。”温润携丝缕浅笑靥,半缕青丝随风而动,沾鬓至耳后,温言道:“进了宫便是姐妹,哪有什么叨扰不叨扰的,本嫔也盼着有人去叨扰呢,只是玉芙阁清静,良人勿嫌才是。”
轻晃壶身,以令茶均,溢出清香,双手紧握茶杯,感其微销,饮得茶,香之于口中散。闻人语点了点头应道:“正是,出门前在宫里烹的,看着是时候便叫宫人拿了来。是家乡的茶,本嫔记着不出名,良人也知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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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巧了,嫔主与妾身或是同乡,妾身是徽州人氏,不知嫔主家乡又在何处?”
既是同乡,这说话间又多添了几分亲切,这儿见过的娘娘们大多都是晋北蜀地一带,话虽大同却又缺了同乡那般亲近。
“不怕嫔主笑话,妾身的娘烧得一手好菜,特别是这腌鲜臭鳜鱼,鱼肉做的绵软酥烂,汁水更是咸鲜透骨。”语落倒觉话多了些,光说未让人尝尝可不就成显摆了,怨自个礼数未全也所幸对面这主儿是个好脾性,顿了顿又道“亲身的婢女绿烟,是随妾身自小一同长大的,出府前还特意学了这徽墨酥的做法,若嫔主不嫌这小厨出来的吃食,妾身明日便拿到玉芙阁,这片长薄技还望嫔主莫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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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嫔也是徽州人,方才便猜想着良人许是同乡,倒是巧了,算起来良人似乎跟自家小妹一般岁数,怪不得让人瞧着喜爱,想来我与良人的缘分不浅。”
闻人言,看向佳人身侧的婢女,与她主子一样乖巧,低头轻笑:“怎会,本嫔倒是许久未尝到家乡菜了,还得多多感谢良人才是。”寒风吹来,又冷了几分 侧头望向外头迎风绽放的梅花,遂回眸对南香道:“去把本嫔库房的梅花簪取来给冯良人当谢礼罢。”言罢向南香投了眼神,她知晓的点了点头,奉命回宫。
在宫里待了许多年,能在宫中遇到同乡甚是难得,此后无事聊聊家乡小菜,之后也可互相照应,心中起了拉拢之意:“良人初入宫,或有许多事尚不明白,不如本嫔向良人提点一二?”语毕轻瞥绿烟,向良人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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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和嫔主说话时似有几分亲切,妾身亦有一堂姐在府中自幼一同长大,这进宫后还未习惯阿姐不在身旁呢,”说罢抬手捂嘴笑笑,见人赠物连忙起身行礼“谢过嫔主,嫔主念及同乡情关照妾身,所赠之物妾身定会呵护有加。”虽有热茶相伴,但风却是大了不少吹得脸颊上都添了两团粉光,说来除去入宫时的封赏这还是首次得赠,梅园赠梅簪,应景得很。
“绿烟,这茶要冷了快去盛些热的来,”先闻其言,一顿,侧首抬眸示意婢女先退下。穆婕妤这一提,心中虽有猜测仍未晓其真意“能得嫔主提点是妾身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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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也不过是一点薄礼,正巧也应了这景,良人若是喜欢,本嫔库房还多的是,平日里出门也只是随意插几只素簪,放在库房也占地,改日良人去本嫔那挑几支就是”
瞧佳人是个知礼的,心底也是喜爱,或是猜到,挥挥手拦了下来:“这天也冷了,揽梅园也偏,现下除了你我也无人会来,良人不必行了这些礼。倒是真有谁来瞧到了,倒说良人在我这受委屈了不是?”笑着打趣道。
亭内只剩二人,积雪堆得厚,满院殷红梅似集雪中出,旧茶已凉,伸手为良人添了新的,茶香浓郁,风雅秀尽:“方才跟良人提过,你的日子还长,一个狭小的后院,就要待上一辈子,后宫姐妹众多,想要靠着陛下宠爱来生存那只是空想,一旦承宠,可就是被好几双眼睛盯着呐。”
语毕,深宫凶险,良人入宫自是不知,只好将沈姊的例子诉与她听,信或不信,但凭她自己,眉眼瞧着佳人:“那入宫那会,有位沈氏与本嫔交好,可是后来不知怎的,便消失不见了,多次去寻她都是无果,再去看,发现她的住处也空了出来,旁人都说我疯了,说只是幻想。怎会是幻想呢,拼命争来的位置,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到最后也无人会知晓,真的会甘心吗。”
“没有退路的日子,夜夜难熬,可又不得不为自己的处境去争今日是姐妹,明日是仇敌,实则凶险可是猜测不到的。”轻抿一口茶:“你入宫不久,还得去寻个依靠。”
“良人聪慧,应会知晓本嫔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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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转念间,外头乍一看是落了个白茫茫一片,但这红梅受尽霜雪摧折犹立于高枝。可即便高洁和逊,劝桃李莫妒,难保惹人折枝,只有得一处庇护方是上上解。如今穆婕妤肯提点一番,自是求之不得,当是先表忠心。
“嫔主能与妾身道这番,妾身感激不尽,日后若能跟着娘娘便是三生有幸之事,”凑近些压低了声“妾身身处低位少有交好,母家也并非显赫,平时行事低调惯了即便宫中到处都是针,妾身也知如何能细雨润物。”既是求人庇护为人所用,自是表露自身价值之时,只愿不会被人太快舍弃。
新添的茶热雾腾空,有那一瞬似是遮了眼,这前路在哪却是摸不清了,秀女时便常偷听到姑姑们说到一些宫中传闻,当时只觉可怖未曾想自己一步步成为这局中人,现如今想要摘出这之外,恐怕唯有身死,可自身并不是多洒脱之人,家中还有挂念,若想再见一面便只能继续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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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良人亦是同自己一道,紧张之心已弛:“妹妹慧眼识珠,华淑仪如今地位蒸蒸日上,许多人想要投靠都无门。”玉雪交落,映夕耀色。云无心如浅溪,落雪前未有素净,前途未有霍言,水光潋滟晴方久,山色空蒙光明。似至幽静,一冷艳呈,白雪之冰香,净我自清。南香初视,时持礼盒来,取出簪子,流苏随之摇曳,戴至佳人:“娇花衬美人。”
千山万岭,如玉雕常,朝日映朝阳,一株树木,灿若金,如新生,一土如银纱,又如为薄雾所笼,冬日落苍洒雪,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我就先回宫了,妹妹若是喜这太平猴魁改日差人给妹妹送去,妹妹也莫要忘了家乡的腌鲜臭鳜鱼。”言罢,回眸一笑。
披月毳一毡,与南香走至回宫道上,人生世间,不若十之八九,虽总难免一鸡毛之琐碎,亦必有一毫之变现,事不如意为常,往后怎样,只取决于自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