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心有鸿鹄志

    15集

    停在煤山跟前卸煤的红色大货车，像一条断了气的瓢虫抖动着。仿佛它是因为难以承受正午太阳的炙烤，才把像翅膀一样的车厢板张开。

    而憋得燥热的煤面，争抢着像黑色的瀑布从车厢里涌落，一瞬间把大车罩在黑色的煤尘中。

    还没等煤尘散去，一个已经卸了两车被煤尘染得漆黑、赤裸着上身的男人，仰天喝干一整瓢冷水，撑着板锹跃上了车厢板。

    他蹒跚地爬上还没散落的煤面上，健壮的臂膀一锹锹往下铲着煤面。树荫下眯着眼睛打盹的大车司机，也被眼前健壮麻利的身影震撼，点起一支烟，猛烈地吸了一口，大喊：“嗨，你就像头发情的公牛!”

    “你甭眼红爷，爷这三十块又赚上了!”忙着卸煤的男人，一边挥动着健壮的胳膊继续干活，一边咧开嘴露出白牙回应着，阳光下，他身上一道道像刀割过的汗痕，格外耀眼。

    在别人一个月赚七八百块的年代，这个精明而又吃苦的男人，已经在石墨厂里兼职两份营生了，中午吃完饭卸煤，晚上下班后开叉车。而他的收入也的确令人咋舌，已经达到了别人的五倍之多。

    他之所以那么拼，就是梦想在村里盖个好房子。可是没骨头难长肉，地基还没打完，他就没钱了。在街坊四邻新楞楞的小二楼中间，他那空荡荡三间房的地，显得十分碍眼。

    厂子上马新车间后，厂长想让他当车间主任，他摇头晃脑，翘起下巴满不在乎地问：“你也甭说让我当啥了，看给我多少钱哇钱给不够，给我个厂长我也不干。”

    厂长被气笑了，瞅着他说：“我工资才不到两千，你想要多少呢”他咧开嘴嘿嘿地笑着不搭话。了解他情况的副厂长，低声神秘地对厂长说：“厂长你还不知道，他一个月收入快是你的三倍了!”

    惊呆了的厂长看着他，打听清楚情况后，向眼前勤劳健壮的男人点了点头。“那你要多少”厂长注视着男人，此时他想，即便这个男人要出天价，他也出

    男人没让厂长失望，当了新车间主任后，两年时间就没脱衣服睡过觉。也就是在这不到两年时间，他就为厂子赚回了建设新车间的所有投入。

    后来他盖起的那幢二层楼，也成为村里最气派的房子，只是他忙的一天也没顾得上住，没几年就拆迁了。

    房子拆了有遗憾，孩子却是令他欣慰。他的孩子和年轻时的他一样敢闯敢拼，建起了自己的企业……

    16集

    受大气候影响，已经好几个月亏损的老板，习惯性地走进了员工的宿舍。推开宿舍的门，走廊里混杂了脚汗味、纸烟味、肥皂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推开门，屋里两侧靠墙支着铁管高低床。发黄的墙壁上，血红色的亚克力标牌口号，告诉人们这里曾经是个红色会议室。

    床铺上铺着“尿素”字样蛇皮袋，也许是床铺的主人在上面睡的年长了，或许是因为被汗水泡得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原本刺手的蛇皮袋床单，摸上去像羊绒一样柔软。

    每个床铺的床头前，胡乱团卷着满是黑色油污的行李卷。被褥本来的颜色和细碎的花纹，已经让蹉跎岁月做旧得模糊不清。被子上零星点缀的黑色窟窿眼，床头下盛满烟头的罐头缸，诉说着人们多少次疲惫的梦。

    靠里面的一张床铺上，头发稀少的男人，见老板进来，咧开嘴露出被烟气熏黄的牙，同时把沟壑一样的皱纹挤得更深更紧。他一边张罗着从烟盒里往出拽烟，一边拘谨地笑着接过老板递过来的烟，一边诚惶诚恐地念叨着“抽我的、抽我的，都一样”。

    他偷偷地瞄着递过来烟的烟标，看是比自己的烟好，又赶忙把自己拽出了半截的烟，尴尬地塞进了用手遮住的烟盒里。

    他说他马上五十岁了，家里有三个孩子，有两个还在念书。他说他一个月工资刚够来交日常生活开销。想要攒点，就只得靠体弱多病的女人到街上打个临工。

    他说他家离单位二十多公里，那个停满私家车的停车场的角落里，是他买了好多年的二手摩托。他说他两个星期才回一次家，不是不想回，主要是舍不得费油，现在汽油贵巴巴的。

    他仰靠在露出黑色棉絮的被子上，一边和老板聊着天，一边吞吐着烟气，长着厚茧的脚丫子，相互舒服地摩擦着。身上那条不知道穿了多少年的秋裤，被突然蜷起的腿撑开了洞，撑得露出了膝盖。他抱怨着行业大气候的不好，抱怨着养儿育女的费力，抱怨着生活的吃力，抱怨着房价菜价越来越贵…

    老板声音洪亮地宽慰他，让他坚定信心，企业的日子和大家的日子，用不了多久，一定会好起来的。

    出了空气污浊的宿舍门后，老板的步态变得疲惫。看着挂着灯的走廊墙上，红丢丢的“不忘初心，厂兴我荣”八个大字，他突然觉得压力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