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寻常百姓家

    11集

    小孩老是说客厅角落里，有个女人!大人们没当回事儿，还让小孩大过年的别瞎说。

    他们不知道的是，离家30年的女人，每年过年都要回来看看，看看她的家人。这么多年，无论是她的男人，还是她的娃们，苍老的苍老，长大的长大，生娃的生娃，自然地经历着新生，成长，成熟和衰老。

    岁月啊，我们欣慰地看着它的流淌，即便是带着些许不舍和惆怅，可正是这种或欢快或平静或伤悲的流淌，才让人生充满了悲欢离合的沧桑。一旦这种流淌停止了，对别人来说，是永远的怀念，对自己来说，也许就是永恒。

    就像她那样，永远停留在30年前的那个年纪，她还是那个模样，还是那么年轻，只是人们再也看不见了她。

    今年过年了，她像往年一样回来，发现那个曾经由她精心配置的房子，里面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她圪疑着缘由，寻磨来寻磨去，才知道她们全家，都到她儿子家过年去了。

    之所以全家都去她儿子家过年，一方面，是如今男人的体力精力，都不如以往了。更何况，她长大成人的孩子们，也心疼她男人，定是不让他再付出些什么了。另一方面，是老邻居搬走的搬走，逝去的逝去，交暖气费的没几户了，家里也着实冷得不行。

    房子其实也是有生命的，随着住户们的老去和搬离，渐渐也没了从前的生机，零星出入的佝偻着腰的老人，和那皲裂残破露出红砖的墙皮，见证着这栋山坡上的老楼，也逐渐走向了暮年。

    大年夜，她苍老的男人说话间喝了口水，呛得眼睛也直了，突然跌倒在瑜伽垫上她的孩子们一边哭天抢地，一边慌乱地把她男人抢救了过来后，看着她男人没有大碍，人们才胡乱联想起小孩说的“客厅有女人”的话。

    “一定是让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扰害的!”她的孩子们当机立断，半夜三更，点着一束香就出了门。返回来时，他们背身关门，堵在门口，决绝地说：“各有各的路，各回各的家，各不相欠，再也不见…”

    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为了让瑜伽垫多移动两厘米才不至于把她男人碰出大事，她点化了许久。即便是现在，她还在心疼着她的男人啊

    可她的孩子们哪里知道这些。在他们心里，她的男人和她一样，就是他们的天被送走的女人，在绽放的烟花中，看着这个她守护了30年的家，安心地去了

    12集

    年也过完了，近四十岁还单身的他，一边下楼，一边回头笑着与门口的老娘挥别。楼梯遮断彼此视线的那一刻，他的眼圈红了，母亲的眼泪也下来了。

    出了单元门后，他像个孩子一样，连走带跑地消失在楼前。因为他分明能感受到楼上窗台前母亲目光的不舍。这种不舍，饱含着对远赴他乡儿子的牵挂，也夹杂着对他迟迟单身不娶的埋怨。也许，只有他结了婚，他老母亲的心，才能放得下。

    每年过年，像他这个岁数的人们，都是拖家带口热热闹闹回老家的。而他呢，从二十出头，到即将跨入四十大关，多少年来一直是形单影只冷冷清清地回家。对，不是回老家，是回家!因为他没成家，没成家，再大也是个孩子。

    一大家人吃完饭后，沙发上躺着仰着卧着的，小凳子上坐着笑着唠着的，小孩子蹦着跳着闹着的，只有他，听着家人们围绕他的聊天，略带惭愧地低着头，无奈地微笑着，时而和小孩子们打闹会儿，试图转移自己的尴尬。

    “你也好意思说你是985大学的研究生毕业十多年了，连个女人也娶不上”沙发上盘腿坐着埋怨的，是他五十多岁的大哥，怀里抱着的，是他大哥的外孙女。

    而他亭亭玉立即将结婚的二侄女，没心没肺的地揶揄着他这个叔叔，“我可算是知道钻石王老五的‘五’是啥意思了，我即将奔五未婚的三叔。”说完笑着从背后搂住他的脖子，闹着要红包。

    “老三，你也是央企机关工作，北京有车有房，弟兄们数你有才又是一表人才，也老大不小的了，真得该寻个女人结婚了，要不咱爹在地下都不能瞑目”从他二哥嘴里鼻子里冒出来的香烟，带着惆怅在空中轻舞。

    这句话，把家里的氛围一下子变得伤感了起来，他二嫂赶紧插科打诨，“老三，干脆把你北京的房子卖了，回咱们这小城市能买二三十套房，你每天伺候伺候妈，收收房租，你要是忙不过来，嫂子替你收房租去。”小孩子们也跟着嚷嚷着，抢着要扮演包租婆。

    “我和你大哥经常还合计了，咱们两家生了三四个女儿，没有一个生儿子的，老三还迟迟结不了婚，你说，是不是咱们祖坟出问题了…”他的两个嫂子的交头接耳，扩散到众人的热烈讨论。

    “妈不担心自个儿的养老，就是操心喃娃，以后可咋办呀。”他年迈的母亲，浑浊的眼睛湿润了，人们又忙着宽慰老人

    返程的路上，他把玩着手机，近二十年没换过的手机密码，是曾经她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