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寒魄玉心（十六）
雪名歇息，也听见他们的轻声细语。
水珑溪被萧轻离吓倒时，依旧记得她在一旁，并未拔高声音。
几人欢闹间，都忘却红衣，苦兮兮地算着需要赔上多数金币，来消散遣留于心的恐惧。
都恢复之时，客栈老板终是出场，手握折扇，掀帘而入。
四人一道直勾勾看他，商清影剑眉微挑，“我脸上有花？”。
大家齐齐摇头，“没有。”
缓步而入，一地破碎，掠过天戊房，他算出大概，“总共五十金币，各位客官，记得去二楼赔偿点。”
五十金币，真多啊，水珑溪眨巴着眼睛，捡起金丝蒲扇，扇扇风。
长长的毛绒丝线撩的心痒，萧轻离伸长手指去勾。
秦敛瞥眼闹腾的两人，偏头指着红衣，不忘都是因着他的缘故，“这事论起因，他是主要，待他醒来，便会不记得一切，老板不如稍等片刻，他醒来之后，也同他说说。”
怪精的，商清影看向他，认出他来自百草门，“红尘客栈没有赖过账的客官。”
秦敛耸耸肩，脸带笑意，“我们自会承担小部分，但他可说不定，醒来若倒打一耙，觉得我们算计于他，故意这般，这事就难说清了。”
庭兰诧异地看着同伴，就给金币而已，他也想得如此周到，这里头还有如此多弯绕吗，相比自己，就显得如此简单，能用金币解决的事情，都不是难事。
商清影摇摇折扇，意味深长，“不必将所有人都想得如此不堪。”
“凡事总有例外，以善心去待所有，不是我的风格，下山在外，多长点心，总是没错的，”秦敛弹飞拇指上作为装饰的铜币，又在下落时接住，“只是作个见证而已，论人情世故，老板你是行家，人心见得多，看得多，不用我明说。”
商清影笑眯眯地道，“百草门的客官，挺能说会道啊，有考虑来我这当个跑堂？”。
秦敛笑着拒绝，“小计卖弄不值一提，跑堂就算了，我怕日日见了，老板听腻我这张嘴，赶我出客栈，我还得重操旧业，继续浪荡江湖，就不必浪费我们各自时间了。”
“你既不愿，我自也不强求，就在这等他醒来吧，”商清影点点头，选了块还算干净的地方站着。
等候时，目光到几人身上。
百草门，云中谷，太陵门，三派都不算陌生，穿红衣的小子看不出来历，瞅着也很陌生，另做他算。
倒是靠墙的那位女子，一眼看去有些眼熟，但他之前从未见过这位姑娘，这份眼缘，来得陌生之外。
庭兰见他眼神在雪名身上流连，她碰碰秦敛。
秦敛转头瞧她，就见她使劲递眼色，直往商清影身上瞟。
他瞥眼客栈老板，冲她挑眉，何事？
两人思绪不在一处，秦敛注意着红衣，偶尔也往雪名身上看眼，怕她出何事。
庭兰捂住脸，狠吸一口气，算了，他们两人没默契。
雪名撩开左袖，纤细皓腕，骨血之中，蚕蛹一如出谷前，未曾变化。
没有动静，这难受感从何而来。
一刻钟后，墨巷北醒了。
发现自己被捆得结结实实，四面八方长长的蚕丝看得眼晕，浑身被勒得也生疼，绕是他受得疼，也忍不住轻嘶出声。
雪名抬手轻挥，千丝尽归，回到腕间。
眼神清澈，也未动手，多半是清醒神智，这就好谈事情了，但秦敛没开口，反而盯着商清影，明摆着想让他上场。
商清影收到他的眼神，清清嗓子道，“客官，地戊房破了洞口，天戊房也烂得可怜，您既为起因，五十金币的赔偿，得付三十。”
“起因？我又闯祸了？”墨巷北扫过雪名，揉捏胳膊和腿儿，试图减少自身痛感。
这姑娘，下手挺狠。
商清影转着折扇，见他看来时，缓缓点头道，“您这样的修士，想必不是初次，若您不信，房里每一位都可跟您谈谈心。”
墨巷北确是好几次了，之前砸烂别人摊位，破坏果树园子，还有扬刀山庄几间厢房，全都遭难，他赔了不少银币。
如今，坏事到红尘客栈。
不过，清醒过来这般疼得，倒是初次。
血迹斑斑的双手，他看着很茫然，这是病入膏肓了？
渡城医馆的大夫，只说是病了，也没告知病因。
秦敛双眼微眯，这人，脑子不清醒啊，该他出马了。
水珑溪把蒲扇扔给萧轻离，静静看着他过去。
庭兰一双眼睛也转去，就见他搭人肩膀，和善地像是同派出身的师弟。
“幸会，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散修，墨巷北。”
早已准备好的散药，他拿出来，“百草门弟子，秦敛，今日不打不相识，见不得有人在我面前受伤不包扎，敷点药吧。”
“呃…谢谢，”突如其来的善意，墨巷未曾多想，收下伤药，又看眼他道，“你们可有受伤？”。
对于自身修为，他很清楚，况且还是无意识的状态下，伤到都会没半条命。
“小伤不碍事，吃两颗药丸就会活蹦乱跳，”秦敛安慰道，旋即语气一转，想套些情报，“倒是阁下，可对之前的事可有记忆？”。
墨北巷思索着，“就记得口渴，又没水，找小二要了壶灵泉，再后来，就记不得了。”
断片的记忆，存于独坐。
秦敛脸带悲意，同他道，“你病了。”
墨北巷也微微点头到，“我曾去过医馆，大夫也同你这般说，但他医力低微，没查出病因，还觉着愧对于我，就抓了些治神游的药材，让我熬煮喝着。”
“在下出自百草门，虽未医治过病人，但对其你的症状还算了解，药集上也对你这类病症有详细记载，现在不便同你多说，晚些时候，我去你房里，尽道详细，”秦敛露出狐狸尾巴，想找机会查看他身上阵印。
水珑溪赞叹地道，“百草门好厉害，连这类病状都有记载。”
萧轻离眼睛咕噜乱转，对丝绒线生了乐趣，都没注意房里情况。
庭兰没出声儿，就冲小敛那张笑脸，还有刚才让老板留下的事情，她觉得并非如表面那般简单。
折扇挡住商清影的唇边笑意。
病，可真能胡诌。
一没缠绵病榻，二没苦药加身，三来有劲，有力，还激发潜能。
如此损耗功力的灵阵，无非也就那几个邪派。
多一人帮衬，墨北巷挺感激，他也想弄清楚是何缘故，再拖下去，还不知后边会闯出何祸，早些弄清，也好安心。
“如此，劳烦了，”他点头应下，转身抱拳，对着水珑溪，萧轻离，庭兰三人道，“多有得罪，几位若是有怨言，我就站在此处，任你们鞭打。”
好实诚的人，对自己好狠，水珑溪很是佩服，大度冲他摆手，“我未受伤，呢不必如此。”
庭兰受到的惊吓还在，但见他如此诚恳，此刻再说，倒是为难了，所以她扬起笑容道，“我好了些许，阁下无需担忧。”
头顶上，因着害怕出来的喵耳，早已消失不见，萧轻离轻喵一声。
雪名晃晃脚丫，“再露凶相，下次挠你。”
悦耳声，清脆语，就是这话嘛，让人露笑。
商清影生了兴趣，合上折扇，看向身着金丝绣花长裙的女子，“知他何意，姑娘见过驭兽山传人？”。
都不怪罪，墨北巷心里好受许多，顺眼也看去。
雪名摇摇头，丝带下卷翘的睫毛动如蒲翼，“冰原寒冷，身薄体弱未曾去过，只是拥有另法，明白他所说之话。”
“世有隐秘，多伴仙人，既是如此，我更佩服姑娘您了，不过，”商清影拖长语调，笑意也慢慢隐去，“这般福缘，多忧虑，姑娘记得顾好身子。”
雪名微微点头，回道，“多谢关怀，我会的。”
客栈老板深奥的话，太过难懂。
浅看，是说身子骨，深究，又是说何呢。
几人未想明白，也不会去问雪名这等私事，修士多少都藏有秘密，不探究，不问清，便是最好的相处。
商清影折扇敲敲掌心，给他们回神，“今日我开心，打碎的这些物件不必赔了，天戊房，地戊房，两位客官，请随我重新去领房牌。”
客栈老板和墨北巷说走就走，妥妥行动派修士。
萧轻离还在玩闹，水珑溪抽走他手中蒲扇，“别玩了，不用给钱的机会来了，等上菜呢，人都走了，还不跟去。”
一阵风飘过，他没影了。
庭兰勾过沾到唇上的发丝，哭笑不得，跑得也忒快了。
“说上几句就开心了，这老板心思真难猜，”秦敛走近两人，同他们道，“也不知他最后那眼，是看谁的。”
似乎是……老大。
“突然开心也不是没有缘由啊，就比如姐姐突然同我说，晌午不当值，二更不巡夜，那我也很开心的，”水珑溪异想天开地道。
“青天白日，少做梦，”秦敛在旁说着风凉话。
水珑溪抬手就打，他轻松应对，按住少年手臂，非常得意，“就你这小胳膊小腿，再练几年吧。”
水珑溪奋起反击，两人打闹间出去。
庭兰跟在雪名身后，四人一道离开，只留下这一地破碎，诉说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