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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寒魄玉心(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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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敛堕入黑暗,万物不在眼中,每迈一步都需要左右摸索。

    “谁?”。

    “是我,门不在那边,你再往前是木窗,小心磕着,”庭兰进来,就见他迈步床头,再迈一步就要磕到雕花木窗。

    这几日秦敛虽已熟悉这间屋子的布置,但真到双眼黑暗时,这点感知,派不上任何用场。

    他抹黑向前,听着她的声音,去找寻方位,“眼看不见,耳朵倒是灵敏许多,刚你在屋外,我就听到脚步声。”

    “听你这般感触,我很欣慰,好好感悟,”庭兰放好木盘,扶他坐下,“这些小菜,都是主子让客栈后厨开的小灶,记得吃完,一道不剩。”

    檀木床上本是睡着的小光,耸动鼻头,以闪电掠空般的速度醒来,跳下床,跑到桌前,“哇,好香啊。”

    秦敛摸到花碟盘子,闻到味儿,辨出她端来的早饭,“提神汤,长生粥,珍珠笋,有够清淡的,你吃过了?”。

    “吃过了,这些都是你们的,我和主子要去缝纫铺给买些衣裳,你们俩就在客栈待着,不许出客栈,也不许乱跑,”庭兰嘱咐道。

    喝粥的小光,囫囵吞枣般咽下,摸掉小嘴巴上的米饭,拍着小胸脯保证,“小兰姐姐,我会照顾好小敛哥哥,你跟雪姐姐放心去忙吧。”

    也不知道小敛瓶里装得哪种药丸,短短一日,小光的身子都大好了,能蹦,能跳,也不见他喊疼。

    庭兰按下他小脑袋上翘起的两根呆毛,“小机灵鬼,回来给你带虾蓉饼。”

    毫不避讳,当着他面交易呢,秦敛自个喝粥,并不搭腔。

    风雨镇不大不小,四条街,各种铺子一应俱全,雪名偶尔也会出去走走,以前是徒弟跟在后边,现在是庭兰跟在身边。

    折棠和她一起在谷中转悠时,向来不走寻常路,不是在谷中升降梯中远远看着,就是在山崖石上,向下望着,再不然寻仙岩上的棋亭里坐着,偶问时,就答喜欢再高处。

    两人淡漠的性子如出一辙,徒弟表面淡漠,那双浅瞳看人时,多半会觉得,他是个不近人情的性子,实则跟师父斗嘴,找谷中凶兽决斗,受伤也不吭声,给药也不敷,就晾着伤口,坐在她竹屋面前喝茶,等她醒来时,说上两句,才会照做。

    而庭兰乖巧地像个小棉袄,事事都想得周到,细心,就是人挺傻乎,一直以来谷内师兄师姐待她亲如家人,这份看人的眼光,在出谷后,也不易生出防备,常年在关怀下长大,在她眼里觉得万物美好。

    这种想法雪名说不上对与错,只能让她多警惕些,别被人着了道。

    走过半街,庭兰见她步子慢,有些担忧地说道,“主子,歇会吧”。

    过半的街道,旁边有个茶摊,雪名走过去,挑个位置坐下,“我没事,你不必一直注意着。”

    “老板,两杯雪山茶,”庭兰给了十个铜币,笑着坐到她旁边,“习惯了,自打和主子相识,就一直看着你的。”

    茶摊老板送上一壶少量雪山茶,暮雨杯,在围布上擦干手上刚溢出的茶水,转身去招呼下一位客人。

    “这位客官,要雪山,嫩泉,还是芽新?”。

    “来杯芽新,记得多过滤几遍啊。”

    “您常客嘛,我知晓的,都给您记着的,定给多过滤两遍再烫。”

    忙碌的茶摊老板,日复一日摆摊,煮茶,收摊,不知浊,不知灵,简单又快乐。

    庭兰瞧着他的样子也傻乐,虽也不知高兴的缘由,但那人的笑容和她在小时在谷里的一模一样,看着让人开心又欢乐。

    光顾旁人,也忘了自己身世的事情。

    甘甜的雪山茶入口,雪名说道,“此番出来,不止找折棠,还有一事尚未同你说过,你带着的金钗,我托师兄去查过,他们顺着谷外的湖水,越山过壑,一路向东,在渡城外的村庄有了消息,师兄去打听过,折棠出谷后,半月也有信回谷,那个村庄有家农户,十几年前卖过一个女孩。”

    本是笑着的庭兰,渐渐没了笑容,鼻头一酸,“主子,打听这些做甚,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经年累月,她对前事并未有太多牵挂,但乍听到亲生爹娘的消息时,还是难免伤感,藏不住情绪。

    雪名知她很少想过身世的问题,一时感触,并非不想见亲生爹娘,那就先同她说些别的事情。

    她放下茶杯,杯底与底瓷小盘碰撞,发出清脆声音,悦耳动听,“你这声称呼,我原是不喜,当时见你胆怯又害羞,就没阻拦,没成想你顺口,以后不必称呼我为主子,换个别的。”

    庭兰破涕为笑,拿着手帕,擦擦眼泪,“初时相遇,您似谷中寻仙岩上,沁骨入髓的冰莲一般,谷内长老又对您尊敬有加,我不敢走近,自也不敢多看一眼。”

    初次听到身边较为亲近之人的想法,雪名挺诧异,平日里这丫头嘻嘻哈哈的模样,她还觉得自己挺随和。

    “咳咳咳,”听着她心里话,雪名入口的茶水下咽时呛着,拍拍心口,才舒服许多,她很疑惑地说道,“我看着,有那般难相处?”。

    庭兰也给她抚背,待好些,收回手,“只是第一面的错觉,后来知晓你和小棠儿都一样,面冷,心善。”

    提起徒弟,雪名也想听听,她对折棠是何看法,“在你眼里,我和他,谁更亲近?”。

    与庭兰同为十七的少年,身形,外在,还有气质,在云中谷都极其出众的,师兄师姐也都对他偏爱有加。

    她想了想,说道,“小棠儿的长相,是没得挑的,谷里就属他最受欢迎,不过他的性子,更像谷中灵泉底的水烟玉,琇莹,内敛,虽没架子,与谷内师兄师姐相处也更为和睦,可他只会在你面前冒烟。”

    雪名琢磨她这意思,是说折棠更好相处吧,想起徒弟,她倒是另一番想法,“孩子气罢了,你同他处久了,以后也会知晓,就是欠揍。”

    庭兰沉思,两年,还不久吗?

    小棠儿在她面前毫无反应,甚至连这个称呼都没觉不妥,不像小敛,明明管她叫小兰,自己叫他小敛时,都跳脚急得,觉得她这般唤,不好听。

    初识雪名徒弟时,话也不曾同她多说,每每见面,都只点下头,说句师姐好,礼倒是足,但对主子却是直呼其名,何事都想问个明白,出谷前几日,两人还吵过一架,小棠儿在竹屋前,跪了半夜。

    庭兰越想越觉得,好像是挺气人,别的师兄师姐在自家师父面前,说一句错话都要挨打,更别说不唤师父二字了,谷里就没他这般的徒弟。

    硬要说的话,其实两人很像家人,不过家人形容他们,也并不合适,雪名和折棠,同在一处时,出奇的和谐,隐隐间,似乎有某种羁绊。

    想不明白的问题,庭兰也不想深究,她甩开思绪,打趣说道,“小棠儿个子现在比您高多了,还叛逆,想打的话,可没先前那般容易。”

    雪名见她心情好了许多,又倒一杯雪山茶喝着,又注意到所说之话的称呼,“不唤主子,又唤‘您’,还没想好准备怎么称呼我?”。

    茶摊老板从身边路过,庭兰又瞧瞧周围铺子,有了注意,“入谷前的姓氏,为何字?”。

    这是云中谷的惯例,入谷前的弟子都会抛去姓氏,孑然一身进谷,折棠也问过,这也不是秘密。

    雪名回道,“无姓,我的身世与你大致相似,又稍有不同,便宜爹找道士给我取的名,别人说不冠姓,他就不冠姓,把我带去云中谷后,就丢在谷前山道,自己特洒脱,顺着小道出谷回家了。”

    急着回去照顾发妻,对女儿是一点都没放在心上,亏得她自力更生,再云中谷活到现在。

    庭兰愣住了,“是亲生爹吗?”。

    雪名扯扯嘴角,真心实意地说道,“如假包换,爹原是想送去玄天宫,被娘说了一通,才带我去的云中谷。”

    就那一糊涂爹,和商行做生意也没亏本,在金都日子过得相当不错,收集古玩时,也不忘让同门师兄给她捎回谷内。

    “玄天宫以剑、气两道闻名,太渊山也是绝佳修行之地,去了那边不是更好?”庭兰虽没去过榜首的门派,但打心眼里觉着玄天宫是更好的去处。

    风拂过发间,有几丝落到唇间,伴随着雪名的笑意,俏皮又性感,“我也这般想过,但太渊山终年飘雪,娘怕送去山上,待久了会出憋出毛病,就选了云中谷。”

    她一向听话,自然也跟着去云中谷,夫妻俩在女儿的姓氏名字上,离家时都没定下,路上遇见位道士,这倒好,别人说说,便宜爹便信了。

    不过,她也挺喜欢的,就未曾过多计较,也不能真找便宜爹去干架,打伤了还得娘去照顾,是一桩很不划算的买卖。

    庭兰听后没招了,和她一样,姓氏都无。

    雪名看她纠结,说道,“秦敛,折棠,你都给他们加了‘小’字,不如你也给我加上?”。

    小雪?小名?小雪儿?小名儿?

    庭兰打个冷颤,从脑海中抹去这四个称呼,万万不可,都不好听呢。

    思来想去,她半天憋出一句,“不如…不如…就唤声…姑娘吧。”

    不肯同折棠那般唤她,又在为难自己,硬是没想出个别的唤法。

    雪名不太懂这姑娘为何非要这样,只得说道,“那以后便这般唤我吧,渡城大概会待上些时日,身世的事情你慢慢想,见与不见也不必这时做决定。”

    这会提及身世,庭兰舒坦许多,顿时明白她的用意,原来故意南辕北辙,说起别的事情,分散她的注意力,这会再谈及时,已经没之前那般藏不住眼泪。

    又瞧眼她面前早已喝完的茶水,摇摇茶壶,本就不多的雪山茶,已被喝完,庭兰说道,“去缝纫铺子挑衣裳吧,还要给小光买虾蓉饼带回去,可惜小棠儿不在,他也爱吃的。”

    雪名起身,看着来到近前的姑娘,把手伸过去,“想挽,就挽着。”

    庭兰惊喜地说道,“可以吗?”。

    她都没有说出口哎,姑娘怎么知道她想挽手臂。

    雪名拉过她左手,搭在臂弯,“脸上写着呢,以后同行出来,想做何事,都不必拘礼,同是云中谷弟子,你唤我一声师姐,都是可的。”

    我可不敢唤姑娘一声师姐,庭兰心里嘀咕着靠近,嗅到她身上好闻的味道,说道,“我是怕姑娘不便,平日里都躺着,就怕你出何事,身子也是一时好,一时坏,小棠儿八成也是担心你,许是寻物耽搁了,这才经久未归。”

    雪名却不这样想,知徒莫若师,平时就气人,现在更不可能还因着她的缘故出谷。

    她只得说道,“别把他想太好,出谷前说得气话,你也信。”

    庭兰小声一句,同她说道,“小棠儿该是同姑娘说过为何出谷,姑娘可还记得?”。

    那日,离得很远,也不知道两人缘何吵起,只隐隐约约听到折棠要去寻何物。

    雪名轻轻摇头,“不记得了,折棠走后,我又陷入沉睡,醒时只记得同他说过话,具体说了什么,却是忘了。”

    也不是第一次这般,她也就没多在意。

    原是这样,她说怎么那日没出竹屋,竟是又睡过去。

    庭兰又朝她近了些,两人肩碰着肩,“等找到小棠儿,姑娘亲自问他吧。”

    出谷的缘由,在雪名心里不占成分,她更气的是,三月未归也就罢了,路遇险境,连传信于谷内师兄师姐,甚至她这个师父,都不肯。

    翅膀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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