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往事（一）
黄耳最近有点郁闷。
他来东云派已经两个月了，弟子们倒是对他的身份不甚在意，甚至还很友好。
但……
黄耳看着手里的蓝色牌子陷入沉思。
半个月了，已经半个月了，还是没通过。
不是，这么难吗？我这么废物吗？
我好歹也是有两百年修为的妖怪啊！
“喂，你在干嘛，装蘑菇？”
头顶传来墨生的声音，黄耳抬头，被其手里的黄色牌子刺伤了眼睛。
更郁闷了。
墨生见黄耳不回答，啧了一声，抬手拍了一下黄耳的头
“问你话呢，没听见？”
黄耳揉着脑袋，闷闷地回答
“你说，我是不是很弱啊？”
“对啊。”
黄耳：……
就不该问这个变态还有后门的家伙。
两人换了个地方，黄耳将自己的烦恼说了出来。
“比不上其他人就算了，可入门刚到一年的弟子都能通过蓝色秘境，我好没面子啊！”
“为什么啊，人类修炼不过几年就能比上我们妖怪几百年，这太不公平了！”
“不，这很公平。”
是白霂。
黄耳被吓了一跳，原地弹开
“哎不是，你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啊，还有……”
黄耳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蹙眉，问白霂
“你的气味怎么变了？变得……更辣了？”
……很好的形容，下次别形容了。
白霂闻言笑了笑，半开玩笑地说
“刚泡了个辣椒澡，你要不要一起啊？”
黄耳一听，想象了一下，打了个哆嗦，摇头拒绝。
“行了，关于你的疑问，我可以解答，跟我来吧。”
白霂带着两人去了转生阁，这里供奉着东云派历代掌门和杰出弟子。
灵位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
白霂看着那些灵位，眼里划过痛楚和怀念，他恭恭敬敬地上了香，才道
“黄耳，你觉得人类几年便能超越妖几百年不公平很正常，我刚刚入世时也这么觉得。”
“但直到我了解人类是怎么修炼的时候，就不这么觉得了。”
……
大概八百年前，此时人类的修炼体系尚未完善，遍地散修。
这时被妖族流放，妖龄刚足百年的白霂就这么闯进了人类世界。
“第十八个。”
浑身脏兮兮的白霂放倒面前的散修，喘着粗气，抹了把嘴角的血，摇摇晃晃，终是倒下了。
雨，是雨。
雨水湿润了白霂干裂的唇，他缓缓睁开眼睛，身上没有一处不痛，感觉要死了。
不，不行，不能死……
白霂咬牙，双手试图把自己撑起来，在勉强把自己撑起来之后，脱力再次摔在了地上。
雨声中，传来脚步声。
是人类，还是个散修。
白霂拼命想要爬起来，但力量透支，他根本动弹不得。
“哟，这还有个人。”
来人带着斗笠，是个男子，他快步行至白霂身边，蹲下，愣住
“哦？是妖？”
白霂瞪着来人，呲着牙，试图吓跑这个人。
男子见白霂这个样子，笑了出来，他揉了揉白霂的脑袋，安慰道
“你别怕，我不杀你，来，我带你躲雨去。”
男子将斗笠扣在白霂头上，背起白霂，小跑着离开了。
“快跑快跑，这雨好大！”
白霂不明白这人为什么救自己，但死在这人手里，总比死在方才那个变态手里好。
“哎，小妖怪，你别睡啊，咱马上就到了。”
“到了我就给你包扎，你千万别睡啊。”
“你怎么不回我？我要吵你了啊，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没打着……”
这人好烦。
“闭嘴……”
男子听白霂回他了，松了口气，脚步加快，终于是找到了一个山洞。
到了山洞，男子把白霂放下，刚要给白霂上药，却被白霂推开。
“别碰我，我不需要人类的药。”
男子一听，苦笑一声
“喂，我都带着你一路了，要对你下手早就……”
男子说不出话了，他眼睁睁地看着白霂周身散出莹绿色柔和的光，身上的伤一点点自愈，不多时，除却身上的血污，竟完全恢复了。
男子惊掉了下巴，手里的药瓶差点掉在地上，神色从震惊到惊喜，他冲到白霂面前，双眼发亮
“你好厉害，你是什么妖？我还从未见过自愈像你这般恐怖的。”
“……树妖。”
“什么树？桃树梨树？”
“话真多，关你什么事。”
见白霂不想多说，男子也就不多问，他自己生了火，脱下衣服架在火上烤，一边啃着干粮，一边说
“哎小妖怪，我叫常修鸿，今年十六，你叫什么？”
“白霂。”
“木头的木？”
白霂：……
看着地上的“霂”字，常修鸿哦了一声，笑了笑，指着地上的字，说
“这个字和今天倒是挺搭，你看，有雨，有木。”
常修鸿说着，先是指了指外面的瓢泼大雨，后又指了指白霂。
白霂不想搭理这人，靠在一旁，不说话。
常修鸿则还在喋喋不休。
“哎你看，这是我的名字。”
“你说这雨什么时候停啊？”
“说起来你那一身伤都是人类造成的吗？”
…………
白霂真想一藤蔓抽死这个像雨后夜晚一直呱呱叫的癞蛤蟆的家伙。
“哎，白霂，你睡着啦？”
其实白霂没有，但他不想搭理常修鸿。
身上传来重量，是常修鸿的外衣。
“好吧好吧，你睡吧，我守夜，但愿不会有什么蛇虫鼠蚁窜出来。”
深夜，雨停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直冲白霂所在的山洞。
白霂猛地睁眼，掌心甩出藤蔓，迫使来人后退，他从地上站起来，看着敌人。
和第十八个长得差不多，是兄弟吧。
回忆里白天的场景，白霂神色冷冽，妖力浮动，掌心藤蔓翻涌，蓄势待发。
此时常修鸿醒来，揉了揉睡眼，看向来人，打起精神笑道
“是文二公子啊，久仰久仰，不过这大半夜的，不在家里睡觉，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文二怒目圆瞪，他指着常修鸿身后的白霂，愤怒地吼道
“把你身后的妖怪交出来！他杀了我哥！！”
闻言，常修鸿依旧嘻嘻哈哈
“我知道啊，我救这小妖怪时，你大哥还有一口气呢，啊，不小心让我踩了一脚，断气了，不好意思啊。”
“你！！！！！！”
文二气急，指着常修鸿鼻子怒骂
“你为何要与妖怪为伍迫害我大哥？！你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雪玲仙子看上你真是瞎了眼。”
闻言，常修鸿冷笑一声，召出一柄长剑，说
“你兄弟二人扬言斩妖除魔，可实际上净是挑着老弱病残的妖怪下手，遇到年轻貌美的还要凌辱一番，和你这种东西一起被称作人，可真是恶心啊。”
说罢，常修鸿将长剑立在面前，开始活动筋骨
“今日我把话撂这，我要是杀不死你，我自己脱了裤子趴你床上。”
白霂：……？？？
不是，谁教你这么放狠话的？还有对面那个你在脸红什么啊？！！
文二欲盖弥彰地咳了声，语气里是盖不住兴奋
“这可是你说的！”
常修鸿好像完全不在意，他甚至还回头对白霂说
“看好了，我是如何……”
“斩妖除魔的！！”
常修鸿伸手捏诀，他面前的灵剑倏地腾空，分化成十六把，组成剑阵，齐齐向文二攻去。
文二灵力涌入双臂，双臂霎时将衣服撑得爆开，那十六把灵剑打在双臂上犹如打在了石头上。
那些灵剑打在文二的双臂上被弹开，撞向山壁，又掉头朝着文二攻去。
一时间山洞里乒乒乓乓，白霂观察了一下形势，收回了掌心的藤蔓，坐了下来。
打得过，完全打得过。
只是这家伙在玩罢了。
文二还傻傻地挑衅
“就这点本事吗？那你的裤子可就……”
“放心，今天你走不出这里。”
常修鸿脸上笑意放大，那十六把灵剑再次分化。
三十二把，六十四把，一百二十八把……
灵剑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文二傻眼了，他当即后撤想跑，一把带着寒气的灵剑从背后穿透了他的胸膛。
见状，常修鸿叹气，收回剑
“还是追上了啊。”
文二一句话都没说出口，那刺穿他胸膛的灵剑散发的寒气将他层层包裹，冻成冰雕。
突然出现的女子轻轻在其上点了一下，那冰雕霎时碎成粉末。
女子收回灵剑，面若寒霜，眼若坚冰，她行至常修鸿面前，淡淡吐出两个字。
“成亲。”
白霂：？？？
我是不是该溜了。
方才还不可一世的常修鸿这会儿歇了火，顾左右而言他
“雪玲啊，真巧啊，你怎么在这啊？”
“不巧，在找你。”
常修鸿还在努力狡辩
“雪玲啊，我不是都说了嘛，不是你不好，是我的问题，我……”
话未说完，常修鸿就被雪玲抓住了衣领，他听见雪玲带着哭腔问他
“所以呢，就不能带上我吗？我知道你的想法，我愿意跟着你一起，你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避开我……”
“我……”
常修鸿看着雪玲，眼里满是心疼，但他不知道该不该说。
“噗，我说两位啊，噗……”
白霂一边吃着西瓜吐着西瓜子，一边说
“你们，坐下来好好聊聊呗，又不是看对方不顺眼。”
“哎不是，你哪来的西瓜？”
“你管我，好好跟这姑娘谈清楚才是正事。”
常修鸿看着雪玲，嘴巴张张合合，最后只是拉着雪玲坐下。白霂贴心地用藤蔓编了坐垫给他们，用手背抹了把嘴，说
“你们慢慢聊，我就先走了，常修鸿，今日之恩，来日再报。”
白霂说着，几步之后便没了踪影。
留下洞里的常修鸿和雪玲两两相对，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