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未牌三刻
“话说去西域天竺求取真经的唐朝和尚，肉眼凡胎，不识眼前女子乃是妖精变幻而来，却听信女子诬赖，赶走了他的徒弟。
此刻四下无人，只剩唐僧和那女妖精孤男寡女，共处在荒山野岭之地，但见那女妖精宽衣解带——从怀里掏出一包油汪汪的鸡腿。
突然半空中飞来一根哨棒，将鸡腿打落在地，并在远处大喝一声：‘休想害我师父破戒！’
诸位看官，究竟是女妖精施奸计害唐僧动荤，还是那唐僧与女妖精合谋支走徒弟……”
“啪！”惊堂木摔得一声脆响。
说书先生拖着一张木盘，站起身来，朗声道：“财门上起，旺地上坐，手到面前，休教空过……”
正待走下台，往看官桌位上去讨个赏钱。
只见二楼右前方雅座，突然扔下来一个手绢，“啪”的一声，砸在台上，蹦出来一堆散金子，顿时一片哗然。
台上的说书先生向在场看官抱拳道：“多谢诸位衣食父母，今晚我一家老小捧起粥碗，都念诸位的恩情。”
有人开头给碎金子，后面就没人好意思给一两枚铜板，多少都是给些散碎银两。
顺着扔钱的抛物线向上寻去，在二楼雅座上，刘备和朱武同一男子分坐在茶桌边。
那男子穿着一领紫绣团胸锦花袍，浑身珠光宝气，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有钱人气息，正是柴进柴大官人，绰号小旋风。
柴进是大周柴世宗子孙，陈桥兵变后，赵匡胤赏赐柴家无数田地和金银，保证柴家一脉衣食无忧。
老话说，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前朝皇家子孙，自然斗不过当朝太尉高俅的堂兄弟，高廉。
高唐州知府高廉，占了柴家房和地，把柴进一家关在大狱，打得柴进皮开肉绽，只剩半条命。
最后是宋江率领梁山兵马，攻破高唐州，杀了高廉，救出柴进，柴进随宋江上了梁山。
瓦舍的前厅一二层楼，所有看官尽皆走完，只剩刘备这张茶桌。
刘备问柴进：“救人才是当务之急，时间紧迫，柴大官人带我来瓦舍听书作甚？”
“哥哥别急，石秀、杨雄以及卢员外三位也不是今天才关在牢里，我已经打点好狱卒，他们仨在牢里受不着一分罪。只要钱到位，狱卒当牛做马无所谓。”
柴进从小家境富裕，懂得人情世故也舍得花钱，做梁山的外交工作再适合不过。
戴宗先前告诉刘备，柴大官人身在街市的某处瓦舍，刘备和朱武赶来是想同柴进一道去大狱，人情加都监腰牌，怎么也能救那三人出来。
谁承想，柴进出差在外，摸鱼听书，出手阔绰，还当自己是从前的柴大官人。
刘备见柴进志得意满的样子，将自己杀了大名府兵马都监闻达一事，原原本本告诉柴进，还道生死只在两个时辰之内。
吓得柴进面如土色，端起茶碗，哆哆嗦嗦挨不着嘴唇，最终放下茶碗，向下喊道：“燕小乙快上来！”
不一会，从楼梯跑上来一位唇若涂朱，睛如点漆，英武磊落的少年郎。
正是玉麒麟卢俊义的书僮，浪子燕青，昵称燕小乙。
自小混迹于大名府市井，瓦舍里那一套——吹、拉、弹、舞、说、学、逗、唱，无所不精。
燕小乙跑到近前，看见刘备，纳头便拜：“晁天王纡尊降贵，来救我家员外，小可燕青感激不尽。”
“你怎知我是晁天王？”刘备将燕青扶起来。
“能让柴大官人俯首听差，必定是梁山泊寨主！”
“梁山上有两位寨主，你又如何确定我是晁盖？”
“我听闻副寨主宋公明……是个矮黑胖子，高大魁梧的壮汉必定是晁天王。”燕青回答的有些支支吾吾。
认识了晁盖，柴进介绍朱武和燕小乙互相认识，二人抱拳见礼。
“好你个油嘴滑舌的燕小乙，卢员外身陷囹圄，你却在这喝茶听书，算得什么忠仆！”
刘备对燕小乙一通斥责，柴进在一旁解释道：“哥哥有所不知，今早大名府押狱蔡福传来消息，死囚牢里新进来三个死刑犯，只要给出六千两银票，蔡福便能将三个死刑犯运作成卢员外三人。”
“这事我怎么没听戴院长提起？”刘备有些许疑惑，今天在翠云楼和戴宗碰面，只说花钱疏通让人不受罪，没说花钱能偷天换日。
“早上同戴院长接头那时，我正在核实情报的真伪，所以没有通过戴院长向哥哥转达。”
柴进的一番解释，让刘备更加迷惑，道：“既然能拿钱救人，还不快去大狱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在这听书作甚？从梁山上带下来的银票不够用？”
“身上银票足够，只是蔡福上午又传来消息，大名府王太守在未牌时分会去大狱验明卢员外三人的真身。
想要偷天换日，起码得等王太守离开大狱，所以我俩在此等候蔡福的新消息。”
刘备思索片刻后，道：“蔡家兄弟救得卢员外出来，恐怕在大名府待不住，可想过如何安置蔡家兄弟的老小？”
“回哥哥的话，蔡家兄弟早已将自家老小安置在外地，只等放出卢员外，拿钱走人。”
“那还算妥当。”刘备点点头。
燕小乙从怀里掏出一条包裹散碎金子的手绢，还给柴进，这正是方才柴进从二楼扔下去的那条。
刘备头一回进瓦舍听书，有些好奇：“这是什么路数？”
柴进一边笑一边解释道：“刚刚说的书是燕小乙写的大唐玄奘西行记，和瓦舍先生对半分钱。我先扔下赏钱，是为了带动其他看官打赏……”
燕小乙补充道：“这是瓦舍的老招数了，百试不爽。小乙想多挣点钱，早日把我家员外救出来。”
眼下要救卢员外三人，只能等蔡福传来王太守离开大狱的消息，才能动手救人。
“你写得大唐玄奘西行记，他往西走，走去何处？”
朱武也是个读书人，知道唐朝真有个和尚去西域取经，只不过科举不考这方面，朱武只闻其大名，未探究其细节。
“小乙不懂佛法，只是瞎编乱造。唐朝那个名叫玄奘的和尚，孤身一人去西域天竺取经。
我只是在话本里给玄奘添了一个武艺高强的徒弟，加一些神鬼妖狐的故事，以及给他取得经文的寺庙杜撰了个名字，仅此而已。”
朱武问道：“最终取得经文的寺庙叫什么名？”
“大雷音寺。”燕小乙答道。
“来自于什么典故？”
“没什么典故，小乙觉得佛祖讲经说法，应如天雷贯耳，发人深省。”
“朱某受教了，瓦舍里除了神鬼妖狐，有没有三国的话本？”
“当然，三国的话本最多了！例如有定军山、甘露寺、古城再聚义、诸葛借东风……”
朱武和燕小乙，两个爱看话本的聊个不停歇，柴进找了个能观察门口的座位，盯着门口。
刘备身子往后一仰，这都是老刘我的高光时刻啊，这一世何愁不能扬名立万，与其坐等时机，不如主动出击，若是不理会王太守，直接亮出腰牌提人进军营呢？
仔细想来，一个是大名府兵马都监，一个是大名府太守，宋国重文轻武，同一级别的文武官员，文官比武将高出半级。
况且牢狱归属大名府王太守管辖，闻都监的腰牌在王太守面前不起作用啊！
无数计划闪过刘备脑海，却也只能在此处等候蔡福的消息。
瓦舍方才热闹非凡，现在空空荡荡，只剩刘备、柴进、朱武、燕小乙四人。
片刻后，有一人蹑手蹑脚走进瓦舍，轻声唤道：“柴大官人！”
刘备定睛一看，那五大三粗的汉子，鬓边竟插着一朵花。
此人正是蔡福亲兄弟蔡庆，绰号一枝花，是大名府牢狱里的小押狱。
柴进将蔡庆迎上二楼，刘备等人一一抱拳见礼。
蔡庆一脸诚恳道：“王太守刚给卢员外和杨雄、石秀二位梁山好汉验明正身，此时正是救人的好时机，说不定事发之后，梁中书将罪魁祸首的帽子给王太守戴上。”
蔡庆此话言之有理，刘备将军营那边的伙伴带出城，索超当晚便能发现异常，再去查牢狱那头。
发现下午王太守来验明正身无误，晚上便没了人影，蔡家兄弟也不在城中，王太守很难摘掉头上这顶暗通梁山贼寇的帽子。
一行六人，走出瓦舍，翻身上马，由蔡庆领头带路，向大名府牢狱飞奔。
此刻已是未牌三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