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相互试探
盛京是一个正正经经的圆形城邦，可是却有两层城墙，内层是皇宫，原住民和达官显贵的府邸，随着人口越来越多而扩建的外层。
所以，有人的地方就有阶级，外层的人即使在富贵都入不了内层的眼，故而更多的新贵会愿意出巨资购买内层的宅舍，美其名曰：天子近臣。
而内层跟外层其实本质上也并无区别，赌坊、妓/院，茶楼一应俱全，有区别的只是人心罢了。
少女看着地图久久不语，除了滴溜溜转的眼睛身体一直没动，她在思考，以慕启恩现在的身份，那帮老顽固会在哪儿给他安置宅院。
赌坊、妓/院，三教九流都在城西，那是内层里最灰暗的地方，比外层有过之无不及，而且还有后台包庇，经常发生打架斗殴，渐渐的西城就沦落成文人墨客达官显贵们鄙夷的地方，距离上朝的东城门也远，大家就更不愿意去哪儿了。
香草给她扇风纳凉看她一直不出声，汗水都有些沁湿了衣衫，连忙放下扇子给她奉茶“殿下，喝口茶吧？”
少女端着茶杯撇去茶沫，眼睛始终看着地图，她就是这样的，陷入自己思考的时候别人很难打扰到她，给什么就拿什么。
她轻轻的呡了一口茶后把茶杯交还香草，轻声的问到“香草，让他们把内外城所有闲置的府邸都给我列出来，并且查一下內城的府邸为何会闲置？同样明日给我。”她对谛听报选的两处府邸不满意，打算亲自挑，可想让他能如愿住进自己挑的府邸，也需要先掌握些先机。
“是，奴婢立马去。”香草放下茶杯后，来到书桌前拿着笔墨就开始写任务，让那只黑老鼠召唤来了鼠子鼠孙送了出去。
少女没有回头，一直盯着地图有些踌躇，她看的都是内城的府邸，慕启恩是皇子，虽然不受宠，可量那些官员也不敢捧高踩低得太明显，但应该也不会在城东选，至少没有一个人希望他在宫外结交自己的新势力，包括她的父皇盛帝。
香草已经把消息发出去，走回了她的身边，看着她手上的串珠转个不停，眉头紧紧的拧巴在一起，心有不忍的劝到“殿下，明日我们再看吧，今日就不要烦了。”
少女捶着腰揉着发酸的眼睛站直了身子，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唉…先发制人总不会有错，尽量把不可控的因素去除，不要再让我们处于被动的，别人时时刻刻想置我于死地，香草，我们若是再不仔细，别说搅弄池水，活下去都很难…”
“是！奴婢知道！”香草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处境，萧太师一伙人带着朝堂众臣从来想要把她赶尽杀绝，她能活到今天全仰仗他父皇的愧疚与偏爱，若盛帝不在了……除了殉葬她别无他处，更别谈为母复仇……香草收起了榻上的图纸坐回椅上。
“香草……”少女靠在椅子里闭着眼睛叫她，她走到少女身后轻轻的给少女揉着太阳穴并没有说话。
少女轻轻的说到“在这宫里，我最信任的除了嬷嬷，就是你了……”
香草心疼极了，看着少女绝美的容颜淡淡的回答到“我会为殿下拼尽一切，只要殿下长命百岁。”
“呵呵呵～～”少女脸上的烦恼一扫而空，轻笑出声“到时候我们一起回橓城好不好？你好好做你的城主，我种种花，晒晒太阳～”
“嗯，好。”
两人静静的呆在内殿，真希望一直这样岁月静好。
过了良久荣嬷嬷敲响了殿门“殿下，三皇子来访。”
“嗯？”少女睁开眼睛，把香草的手指从太阳穴上拿下，“他怎么来了？”
香草看着少女疑惑的表情说到“殿下不想见他？那我让他改日再来。”
“不，他应该有事。”少女起身整理好衣服，移动着曼妙的身姿来到门前，就看到俊秀的少年垂着头有些畏畏缩缩的立在殿外，眉头紧促，貌似有些烦心事，直到听到少女的声音才鞠躬行礼。“殿下平安喜乐。”
少女立在他的身旁，见他脸上有些愁云惨淡，知道他有事要说，带着他移步到了莲花池上的凉亭內，凉亭四通八达，来来往往的人都能看到里面的人，既能避免隔墙有耳，光明正大的又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少女率先坐下，点翠随后把茶点奉上后退出了亭外。少女对身边的香草使了个眼色，香草了然于心的带着众人候到了更远处的廊上，这样的距离能清楚的看到亭里人的任何动作，但听不到谈话的任意内容。
待亭里只剩下两人后，少年才慢慢在少女面前坐下，看着少女悠哉的品尝着糕点不做声。
少女也不催促他，任由他看着，左手的串珠在掌中慢慢转动，就像此刻她的心情一样，等着大鱼自动入网。
“我…………”过了许久，少年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目光渐渐坚定，可语气却还不肯松。
“嗯？”少女只是饶有兴趣的看着他，放下手中的糕点认真而专注的等待下一句话，可少年就像中邪一样一动不动的看着他没有说话，少女眨着圆滚滚的眼睛看着他，翘首以盼的等待。
少年瞬间心头生出一丝错觉，总觉得自己的母亲最近一直被后宫针对跟她有关，自己就是她的猎物，放下许多陷阱只等自己入套！瞬间眼里涌现一丝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怒气，可就是这微乎其微的变化，还是让少女看在了眼里。
少女用手帕擦了擦手后起身，有些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的少年说到“既然没有下定决心就回去想清楚再过来找我，不过，以你这优柔寡断的性格，我觉得我应该重新审视一下自己的选择！毕竟，成大事者最不该的就是被感情所羁绊！”
少年看着判若两人的她嘴唇捂得更严实了，这样的她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平时温柔可人的模样全是伪装，还伪装得如此之好，骗过了天下之人。
“呵呵呵呵～～”微笑再次浮现少女脸上，许是怕自己刚才的样子吓到他，立马恢复了平日里笑脸盈盈的模样“恩弟，阿姊想听听你对父皇迟迟不立储君这件事的看法，你能给阿姊说说么？”
少年回过神看着再次落座对面的少女，一脸无害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只是不知道这春风之中会有多少的危险存在了。他看得有些入神，久久没有言语。
少女看到他在发呆，以为他在思考怎么回答，所以也不催促，朝着廊上的香草招了招手后喝茶等待。
香草快速步入亭內来到少女身边福了福礼“殿下。”
“嗯，你去书房把我给三皇子的文房四君子拿来，呆会儿让三皇子带回去。”
“是。”香草替她倒了杯茶后变快速离去，亭內再次剩下二人。
慕启恩喝了口茶后悠悠的开口了“父皇之所以未立储君，其一是龙体安康不需要过早确立，恐有心之人恶意接近储君，教坏储君有伤社稷安定！其二便是父皇还没有找到最合适的人员，他在大皇子与二皇子之间摇摆不定……”
少女听得认真，他这草草结束让少女不禁抬头询问。“嗯？你说完了么？”
“……………嗯”少年思虑良久后才重重应下。
少女放下茶杯，有些无奈的笑着摇头“呵～～恩弟，我们都是父皇的子女，最近我与你说了好多我自己的计划，你说若你我二人不能共进退我会如何待你？”
少年的眼神终于泛起涟漪，有了叫【害怕】的情愫，看着少女不碍世事的脸庞有些不可思议，可他却真切的从少女眼底深处看到了一丝狠辣，若她是个皇子，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和处境真的没有任何资格坐在这儿跟她讨论这些东西吧。少年低下头，自卑感一下涌上心头，又变回了那个有些懦弱的三皇子。
少女看不下去，再次开了口“你说的也没错，过早立储就像给所有人的眼中钉上一颗钉子，这颗钉子有人喜就会有人厌，所有人都把储君看在眼里，阿谀奉承极力讨好，就像…………那已故去的仁端皇太子……”
少年惊愕的看着眼前的少女，顺速转头看向四周，直到发现仆人都立在远处的廊外，才缓和了心境看向咯咯笑的少女，低声责备“你太恃宠而骄了。”
仁端皇太子与现在的盛帝，背地里是你死我活的人，争权失败被逼自尽，盛帝为表仁义还是以太子身份为他风光大葬，换回了百姓对他的赞许与民心。
少女没有对他的评价做过多的解释，继续刚才的话说到“我觉得父皇更怕的是这个，所以没有早早册立太子。还有一个原因你为什么不敢再猜猜？你想要猜猜么？”
少年看着笑得花枝乱颤的她还是不做声，言多有失他是知道的，在这深宫之中祸从口出他更是明白。
少女没有逼他继续说到“你不猜，那我就猜猜，嗯………或许父皇最钟意的那个继承人还小呢？他在等着那个人长大呢………一个他很喜欢，却不能让任何人看出来他期许的儿子，这究竟是有多宠爱呢，或许连我都没有资格去比拟吧。”
两人静坐无语，都陷入自己深深的思考中，只有少女手上的串珠转动摩擦发出的声音，四周就像被隔离开来，寂静无声…
八月的天气说变就变，临近黄昏还开始了一场暴雨。湖心亭了两人静静的坐着都没有动，就连茶水都没有喝，相对坐着，仿佛一副美丽的水墨画，画中的男女像仙人一般被微风吹得衣袂飘飘。
廊下的仆人看着亭里的人都不知道该不该上去提醒让他们移步室内，就连香草也是抱着文房四宝候在廊外，皱着眉头等待公主的召唤。
她看着水天一线的天际，深觉这场雨只会越下越大，赶紧转身把手上的东西放回书房，拿着披风和两把伞走到廊外对着点翠说到“姑姑，请陪奴婢去接一接殿下跟三皇子吧。”
点翠并没有应她，接过她手上的披风和伞步入雨中来到湖心亭上“殿下，下雨了，小心着凉，请移步内殿吧。”
少女抬头，看着黑沉沉的天际，意味深长的微笑着说到“恩弟，你看看，不知不觉中就变天了呢，你带伞了么？”
少年起身行礼说到“出门时未曾变天，故未带伞。”
少女紧了紧点翠披上来的披风说到“老天爷变天还会提前让你知晓么？呵呵呵～香草，你送三殿下回宫吧，把文房四宝带上，向我跟盈娘娘请个安。”
“殿下。”当香草准备上前接慕启恩时，点翠插过了话。“前段时间奴婢对三皇子与盈夫人言行有失，今日让奴婢送三皇子回宫吧，也给盈夫人赔礼道歉。”
慕芊瑶脸上笑容僵了僵，意味深长的看着行礼的点翠，不露痕迹的回答到“好，那你去吧。”
点翠赶紧把伞举高，堪堪将高瘦的少年遮住。
慕启恩看着笑意盈盈的少女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可终究只字未语，转身进入点翠的伞中，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宫门之外。
香草侧着伞替她挡住微风吹来的细雨，小声的提醒她“殿下，我们回内殿吧。”
她转身看着雨中的荷叶若有所思，并没有移动半步。香草就静静的站在她的身后，把伞扛在肩头把所有人的视线挡住，轻轻的拥着瘦小的少女，柔声哄到“又任性了？呆会受凉又要喝药了，这次若是生病我可不替你将药偷偷倒掉！”
“呵呵呵～我哪有那么娇弱呀？”少女嗤笑，将整个身子窝进她的怀里，暖暖的，真好。
香草无奈的叹口气，有些为难的说到“唉……嬷嬷要是看到我让你吹风淋雨，今晚可能要罚我跪到天亮呢……”
“呵呵呵～你不要在这告嬷嬷黑状，嬷嬷最是赏罚分明了。”少女的忧愁都被她打趣没了，脸上笑得干净纯粹，引人入胜。
她收起笑容，将头轻轻的靠在她的肩头开口问到“香草，你说点翠今日为何会提出要送他回宫？她不是最看不上他么？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低贱得不如她们这一等宫女。”
香草将不小心落在她衣襟上的小雨珠轻轻扫开后莫不经心回到到“再不受宠也是皇子，即使不能称帝，最差也会是个王爷，或许她是想通了吧，为了谋自己后半生的幸福。”
“呵～”少女一声冷笑，从她的怀里站起身紧了紧披风后，看着被雨点打得劈啪作响的荷叶说到“那她就更痴人说梦了！且不说她之前如何轻视他们母子二人会不会得到原谅，也不谈我所谋之事能不能成，单凭她的身份她的家世就不可能嫁给皇子，父皇自己都以身作则和亲□□，做为子女他怎可能放过？做个同房或许可以，若是她以后都乖乖的，我会给她找个好人家，不至于让她嫁得低人一等。”
“殿下！！”
一直在谈话的两人根本没注意到荣嬷嬷已经一脸黑沉的站在亭外，直到听到她那无奈又生气的声音，两人才定在原地，僵硬的转过身来，看着满脸怒气的荣嬷嬷，少女值得讪笑求饶“嬷………嬷嬷，你怎的来了？天湿路滑，你不该来这的。”
荣嬷嬷生气的踏上凉亭，径直走到少女的身边，将少女的披风拉得紧紧的打了个气结，语气生硬不容置疑“殿下身娇肉贵都能来，老奴皮糙肉厚怎的来不得！？”
香草皱着眉头一直低着头，看来今晚的罚跪是在所难免了。
少女抱着荣嬷嬷的手臂撒娇不停，□□嬷嬷是真生气了，一把抢过香草手上的雨伞就要带着少女离开，不管少女如何保证如何撒娇就是只字未语，把生气两个大字光明正大的写在两人，一行人来到廊下收起了伞，丫鬟已经拿着姜汤候在了那里，少女乖巧的拿起姜茶咕噜咕噜的喝了起来，希望能让荣嬷嬷消消气。
荣嬷嬷看了一眼低头喝茶的少女不再说话，挥手让小宫女们都退了下去，转身对身后的香草说到“香草，我竟不知道你比点翠胆子更大！我让你好好护着她，你带她去淋雨去吹风，我让你不要让她贪凉你就偷偷给她藏冰块！还带她去玉泉宫的源头泡脚！那玉泉宫的水都是夏天镇鲜果的！她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么？！”
噗通一声，香草重重的跪在地上，满脸内疚的说到“奴婢知错，请嬷嬷责罚。”
少女也把碗放下了，听着荣嬷嬷越说越激动越说语气约哽咽，她也有些羞愧的低下头，搅弄着自己衣角的珍珠扣，就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嬷嬷，瑶儿知错了…”
“唉……”嬷嬷深吸一口气，收拾好情绪再次开口到“老奴只是怕这寒蛊不是只有三月发作，就怕受寒会诱发……殿下，请您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每次寒蛊发作嬷嬷都心惊肉战，看着她冷得像个美人冰雕瑟瑟发抖，遍布寒霜心里就难受不已，既然这时间没有治愈的药方，那就不要诱发就好。
少女知道她关心则乱，往前两步将自己埋进嬷嬷的怀里，抱着她撒娇，要将这压抑的气氛冲散“嬷嬷～～瑶儿知道错了，瑶儿以后不敢了，若是你以后再发现瑶儿不听话，你就打香草一顿就好～她皮糙肉厚的可抗揍了呢～呵呵呵～”
地上跪着的人虽然满头黑线，可也默认，若是两人之间一定要揍一个的话，还是揍自己吧，她可是挨顿骂都要生病的人，真是一根手指头都不能磕到碰到。
“唉……”嬷嬷无奈的摸着少女的青丝叹气“殿下这是还打算一意孤行的意思？”
少女赶紧挣开她的怀抱双手摆得飞快“不不不～嬷嬷可不要误会了，瑶儿一定乖乖听话，现在就回殿里，直到雨停才会出来！香草，我上次的刺绣放哪儿了，你快来帮我找找！”说罢飞奔进入殿内。
香草愣在地上半天才反应过来“啊？……哦……哦哦哦，奴婢马上来！”也飞快的跑回了殿内，开始装模作样的翻找起来。
门外的嬷嬷看着活蹦乱跳的人，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嘴角含笑的摇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