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赌徒之家

    他那双像狼一样贪婪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牌看，布满皱纹的脸抽搐的模样，我至今历历在目。

    我的大伯，是一个人们口中所说的村里的恶霸，年轻的时候因为媳妇的问题捅了别人一刀，在牢里改造了十多年。

    出狱后，他虽然不再像年轻时那样嚣张跋扈，但是村里面的人仍然惧怕他。他仗着自己是族长，不断的向自己的堂兄堂弟施压，霸占他们的土地。

    他家是村里面的万元户，养了50多只羊，十几头黄牛。因为他的强势，亲兄弟和他反目成仇，彼此不相往来。他的老父亲被他像训孙子一样，没有丝毫的尊重。后来他父亲受不了这种窝囊气，喝敌敌畏自杀了。

    他有两个儿子，脾气跟他一模不脱壳，简直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除了搞养殖，在村里放高利贷也是他的拿手好戏。

    我父亲失去教书的工作后，就开始沉沦，染上了赌瘾，向我大伯借了几千块钱的债，无一例外，输得一分不剩，而且还是输给我的大伯。

    我大伯作为一个常年在赌场混的人，出老千对他来说就是家常便饭。村里面的男人几乎都被他黑吃黑，没一个人能从他手中把钱赢过去。

    课本上所说的三大吝啬鬼跟他有得一拼，有一分钱他都会存进自己的账户，基本上只有进来的，没有出去的。他的两个儿子有五六个小孩，但是他基本上很少在这些孩子身上花钱，几个小孩穿得破破烂烂的，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流浪街头，靠乞讨为生的小乞丐。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奶奶告诉我，有一次她和我大伯的老婆，我叫大伯娘，去镇上赶集。我大伯娘趁着小贩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把人家盒子里的50元钱揣进自己的腰包，而且不止一次这样做。

    真正的小偷见了她恐怕都得甘拜下风，光天白日的就敢偷钱，可见其心理素质是多么强硬，其内心是多么的邪恶。

    每逢过年过节，村里有人办酒席，我大伯家就会倾巢而出，不管大人孩子，通通跑到酒席上去找人赌钱。

    为了赌钱，为了把别人腰包里的钱掏光，通宵达旦。可以不吃饭，不睡觉，就算有屎有尿也得憋着，因为赌钱，他们是认真的。

    我大伯赌钱有自己的套路，首先他会叫自己的两个儿子寻找身上有钱的人，然后先把人家灌醉。等那些人喝得迷迷糊糊，大脑不清醒的时候，我大伯就出场了，劝这些人小玩几把。

    等人家把钱输光了，他再把从人家身上赢的钱借给人家，如此一来二去，他赚得盆满钵满；而输钱的人只能当冤大头，谁叫他们大脑不灵活，和一个会出老千的人赌博呢。

    我父亲曾经就是这样被他套路，欠下了一万多的负债。一年，寒冬腊月，大过年的，因为还不起赌债，我大伯和他的两个儿子怒气冲冲的敲打我家的木门，我母亲开门后，他们二话不说，围着我的父亲就是一顿疯狂的输出。

    我父亲被打得在地上蜷曲着身子，脸上，鼻子上全是血。那时候家里面烧的是用泥土砌成的灶，我大伯直接一脚踹翻我家的土灶，烧得滚烫的煤炭掉进我的衣服里，直到现在，我的肚子上还有一块触目惊心的伤疤。

    看到我被烧伤，疼得呱呱大叫，他们才收手，然后盛气凌人的骂了我父亲几句，随即走出房间，把我家拴在院子里的大黄牛牵走。

    那头从小被养到大的耕地牛就这样被我大伯明目张胆的拉走，隔天就卖给了苗寨里吃牛肉的少数民族。

    这也是这么多年来我不走访亲戚的原因，因为人心难测，我受够了勾心斗角的生活。

    虽然人类是高级动物，但终究没有脱离动物的范畴，本质上还是动物。这也是国家为什么要大力发展教育事业的原因，因为只有通过教育，才能够把人性中兽性的一面压下去，让更多的人学习到什么是真善美。

    只有心存善意的人才能够算得上是真正的人，如果生活中只剩下尔虞我诈，打打杀杀，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大伯的一群孙子在他的“熏陶”下，耳濡目染，玩牌打麻将样样精通。每次家里面有喜事或是丧事，我去帮忙时，总能看见那几个小孩围坐在大人堆里，眼睛睁得大大的，生怕别人出千，自己的爷爷会吃亏一样。

    这些小孩如果能得到好的教育，那未来肯定会成为国之栋梁，就算不能成为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那至少也不会蹉跎岁月，走上歧途，危害社会。

    我大伯的两个儿子，都是我的堂哥。他们两个也继承了我大伯的衣钵，吃喝嫖赌抽，一样不落下。赚了黑心钱，他家很快建起了六层楼的大房子，而且还开上了小汽车，好不威风。

    我在网络上看见过一些新闻，在沿海地区，某些贫穷的村庄会相互帮助，设立宗祠，如果村里面某户人家出了大学生，没钱上学，那么大家会一起想办法，凑钱供孩子上学。比如说大家耳熟能详的京东老总刘强东，当年就是靠村里亲戚的帮衬读完大学的。

    但是在我们那里，完全没有帮衬这一说法。他们巴不得你过不好，你越穷，他们看你的目光兴许还会带着一丝善意和优越感。

    如果说你考上大学，你家的孩子有出息了，那么对不起，他们总会想方设法来嘲笑你，讽刺你。这些都是我的亲身经历，没有丝毫的夸大其词。

    有时候我觉得古人已经把人性剖析得很透彻了，比如说“穷山恶水出刁民”“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等。如此看来，在农村，孩子想要改变自己，改变命运，不走父辈的老路，除了努力学习，还真的没有任何别的出路。

    我大伯前几年去世了，去参加他葬礼的人非常少，因为有血缘关系，我不得不回去。在看见他下葬的那一刻，我瞬间释然了，没有怨恨他，而是原谅了他，因为死人是应该被原谅的。

    甭管生前有多么牛批，多么不可一世，到了生命的尽头，终究只是一抔黄土，一架白骨。

    那一刻我告诫自己，能活一天都是赚的。因为每过一分一秒，我们就死去一点点。

    我大伯的几个孙子没一个读到高中，早早就辍学去江浙一带打工了，至于他们后来过得怎么样，谁有闲心去关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