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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传染性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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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阴天,大概刚刚下过雨,空气中氤氲着水汽,温度很低,白一译一下车,便下意识裹紧了自己的衣服。

    来得太急,连多一件外套都没有准备。以至于直到走进屋内,白一译才恍恍惚惚地意识到自己的穿着过于休闲,不太得体。

    毕竟,这里是殡仪馆。

    在场的人多是警察,穿着警服,左手端着自己的警帽,排着队对着遗像鞠躬献花。每个人都端正肃穆,一言不发。

    来吊唁的人自己大多都不认识,这里陌生又压抑,白一译久违地有些不知所措,像是自己第一次参加工作时一样。

    只是这次他只能独自忍受。

    因为当时笑着拍着自己肩膀、替自己介绍破冰的人,已经变成了墙上的黑白照片。

    屋内正中摆放着的遗照被黄黄白白的菊花围绕,照片里的男人仿佛正在微笑着注视众人。

    这些纤细白软的花真不适合他,白一译想。

    穿过两边的花圈,过道漫长得让白一译有些心力交瘁,每一步都沉重到白一译想要掉头离开。

    一个肩扛不少星杠的人超过了白一译,向前走去,冲着最里面站着的女人鞠了一躬。

    女人的目光却越过了眼前职位不低的警察,看向步履迟滞的白一译,“来了,辛苦。”

    那个警察看了看白一译,没有再说什么,便才转身离开。

    白一译努力快走了几步,上前递上奠仪,扶着女人的手臂,“师母。节哀。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女人低头看了看白一译手上厚厚的白包,没有接,只是轻笑了一声,“没想到吗?”

    她声音沙哑,却并没有什么情绪,“他肯定会死的,不光是他。”

    女人的视线落在远处正在鞠躬敬礼的警员们身上,“他们也会死的。——没破案,他们怎么敢活着?”

    警察也是人,并不能保证百分之百的破案率,这一点没有人比一个与自己的警察丈夫相濡以沫三十多年的警嫂要懂,但是谁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白一译也一样。

    毕竟亲手解下上吊自尽的爱人,是何等的冲击。

    “师父……留了什么话吗?”

    白一译的话说出口才觉得不该,他总是在师父和师娘面前就人情笨拙地像是未经世事。

    女人轻轻嗯了一声,“遗书上只有一句话:我没有找到312案的凶手,我不配活着。”

    白一译小声说了句抱歉。

    女人摇了摇头,回头看看他,又扫过眼前的警员们,看着他们排着队朝着遗像献花。

    列队的最后,一个年轻警员拿着礼金走了过来。

    那人刚要说点什么,女人打断了他。

    “下一个是你吗?”

    年轻警员看着女人,好半晌没有说话。

    告别仪式上这样的话实在是太过扎耳,与诅咒无异。师娘俨然已经没了理智,白一译上前一步刚要打圆场,那个警员却缓缓地点了下头,平静地离开了。

    仪式结束,白一译留到了最后,默默地跟着师娘,师娘回头看他:“你怎么还不走?”

    白一译:“我……我现在不是警察了,什么事做起来都比较方便,您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我,怎么都不算违纪了。”

    师娘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语气很冷漠:“别跟着我,他是自杀,不吉利。”

    “张哥带过我,如兄如父,这几年我也没回来照顾……”

    “你回不来,他也不让你来的,我知道。”女人打断白一译的道歉,却也没再拒绝白一译的跟随。

    楼下,司机已经等待许久,二人一上车,一脚油门带着两人开到了一处地段很好的公寓楼,一打开门,保姆就弯腰给女人递上了拖鞋。

    给女人穿好拖鞋,保姆这才看到后面跟着的白一译,脸上有些许吃惊,但很快就调整了表情,默默地从柜子里取出双新拖鞋,自然地单膝跪地要为白一译穿上。

    白一译连忙后退了几步,极不适应地道谢。

    女人摆了摆手,脱下外套递给保姆,动作驾轻就熟。

    白一译上一次来,师父和师母住的还是个普通的、老旧小区里的两室一厅,如今宽敞的明亮的屋子里,女人却不止瘦了一圈。

    曾经穿着洗到发白的围裙,笑呵呵地招呼她吃饭的丰腴女人,如今司机保姆一应俱全,却瘦得脸颊都凹陷了下去。

    保姆递上鞋子,便微微鞠躬示意出了门。

    大门一关,女人就卸了力一般坐在饭桌前,“我本来不该让你来的,但你现在本事大了,老张死了,不可能瞒得住你。”

    白一译低着头,无声接受了这没有来由的敌意。

    “你来了,我就得告诉你,你师父走了只是个开始,但不管永安市或者百宁市之后发生了什么,只要是和警察有关的,都不要插手,明白了吗?——你已经不是警察了,轮不到你破案。”

    白一译沉默。

    “这一个月,大被蒙头不要和别人联系,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不要听,白一译,明白了吗?”女人的语气郑重,厉声之下,姿态竟然有几分像她故去的爱人。

    白一译在方才的葬礼上都没有哭,现在却突然觉得有些眼热。

    “尤其是和312有关的,我知道你会好奇,但是不要入套。”女人犹豫了片刻,道“这也是你师父的意思。”

    “他、他给我留话了吗?我…”白一译抬起头,有些按耐不住地哽咽。

    “没有,你走吧。”

    逐客令下的干脆利落,女人疲惫地靠在椅子上,像是满腹的话要说,但也只是摆摆手。“快走吧,你师父是吊死的,不吉利,以后你也别过来了。”

    白一译重新拿出厚厚的白包想要放在桌上,被女人挥手拒绝,“别和我抢,我没力气,拿走,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快走。”

    白一译只得点头离开,关门前一秒,听见女人幽幽地叹了口气,不知道在冲着谁感慨:“瘦了。小译那时候就吃得少。”

    白一译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门被轻轻地关上,白一译出了小区,打车回到了殡仪馆。

    他想和好久不见的师父多待一会儿。

    付钱下车,风突然变得更加急促,有人在远处呼喊着什么,但被大风搅碎。周围的人纷纷朝这边奔来,白一译还没来得及反应,

    “砰——”

    巨大的坠落声伴随着汽车的鸣笛呼啸了起来。

    有人跳楼了。

    就在自己的眼前。

    白一译下意识抬头看向天台和高层,并没有可疑的人。

    围观的人群挤挤挨挨地,白一译被人流推搡着来到近前,还散发着热气的血液从坠落者的身体一股一股涌出。

    已经有人叫了救护车,即使知道这种出血量已经无力回天,白一译还是出于本能地上前替那人按住伤口。

    人群中,有人怕坠落者被血沫呛咳,替他扶住了头。

    白一译这才看到了坠楼者的脸,

    这,不正是刚才葬礼上那个被师母点名“下一个”的警察吗?

    难道,这就是下一个的意思?

    白一译的心仿佛也坠了下去,直直地看着前方的灵堂。

    自杀可以传染,但自杀也能预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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