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秦子卿不再如昨晚一般任他揉捏,挣扎一下将手挪开,“我自己按就好。”
沈让动作一滞,将手拿了回来。
秦子卿尽量让自己思考起来,“你与我说这些是为何?”现在想怕是昨夜的时候她在哪处露了痕迹,甚至再往前她昨夜刚进后院时,沈让的眼神就已经不对,怕是早就盯上她了。
沈让没有忽略她已经不再唤他沈兄,他心里微刺,但还是忽略心底那股窒闷,继续说,“这是在街上之时有人塞与我的,我当时并不认识这纹饰,便找到一位玉器老板询问。谁知昨夜偶然间在殿下身上又看到了这花纹。”
秦子卿并不全信他所说的。
“殿下又是如何得到的?”沈让又问。
秦子卿现学现卖,“我也是在街上被人塞的,还甚是觉得莫名其妙。”
沈让嘴角微微上扬,笑意隐匿在颇为严肃的神色下。现在可以知道的是秦子卿也似乎正在调查这块玉佩,但是他不知道秦子卿到底在刘大壮这件事情上充当什么角色,为什么偏偏是刘大壮家,这是否与云城之战有关系,或者说秦子卿三皇子之间是否有关系。
秦子卿似乎每次都在他不再怀疑她的时候又跳出来,让他不得不正视那些隐藏在秦子卿身上的神秘与谜团。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看她额角沁出薄汗,还有因努力克制疼痛而睁大的眼睛。
沈让轻轻叹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不再试探,也不想其他,静静地坐在她的身边,同她说,“现在疼得厉害吗?”
秦子卿却还想继续同他说这玉佩的事,她强忍着额头一波又一波的锥刺之感,试探着问道,“那玉器老板怎么说的?”
沈让反问她,“殿下最初拿到这纹饰时为何不找位玉器师傅看看?”
秦子卿一愣,是的,她没有,因为她一开始便觉得这是母妃想给她留些什么暗语,是见不得光的东西,所以直接去找了自己和母妃身边最亲密的人,邵公公。可惜,邵公公并不认识。
沈让的问题让她意识到,她一直下意识觉得这是母妃的东西,就算不是她自己拥有的,也一定是别人赠与。可如果,这并不是母妃的东西呢?
那么这样的话,重点就从玉佩是什么含义转到玉佩到底是从何而来。
这样一块大月氏的玉佩,到底是如何到母妃这里的呢?
她额角的血脉鼓鼓跳动。头疼又如上次一般来势汹汹,似乎每当她紧张,或遇到什么令她不安的事情,这头痛尤其剧烈。
秦子卿按住太阳穴,还想要回答沈让的问题,奈何突然一阵疼痛袭来,让她半边脸都麻了,张嘴都有些困难。
她起身想要告辞,却被沈让按住肩膀,声音低沉不容拒绝,“就坐这。”他转身朝床边的箱奁走去,从里面拿了样东西又转回来。
秦子卿看着他半蹲在自己面前,摊开手掌,上面躺着几片土褐色的东西。
沈让解释,“这是天麻,对缓解头风症有益处。殿下且含着。”
秦子卿只是看着他,不动。
沈让苦笑,“殿下是怕我下毒吗?”说完,深沉的眼睛盯着她,毫不犹豫的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
秦子卿脸上微热,只是不知他为何备着这些。
沈让看着秦子卿略带苍白的嘴唇,没有再说多余的话,拿起一片凑到她的嘴边,低声说,“张嘴。”
秦子卿闻言,脸上浮现出一抹羞赧,在沈让的目光下微微张口,双唇含住那一小片。
沈让手指轻轻往前递送一截,看着她贝齿轻咬将天麻整个含住。他眼神微暗,又瞬间移开目光。
他起身将灯盏吹灭,“殿下就在这静静待一会,等这阵结束再回去吧。”
秦子卿喉头吞咽,嘴里满是天麻的苦味,还有些麻,那麻意似乎顺着口腔蔓延至头顶,让她整个人晕乎乎的。她的手一直在按压着自己的虎口,闭着眼睛静静地忍着一波又一波地疼痛。
“有没有好些。”
沈让突然开口。
秦子卿睁开眼睛,沈让就在她对面靠着墙站着,一动不动,轮廓比黑夜还要深沉。
秦子卿很轻地嗯了一声。
之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寂静像丝线一样在黑夜里涌动,纠缠。
她看见沈让突然慢慢走过来,站到她的面前,察觉到她一颤,前面的人又低声说,“别怕,我来帮殿下按一下穴位,好的快些。”他弯着身子,一只手绕到后面捧住她的脑袋,另一只手则轻轻按压她的眉骨处。
动作轻柔,不疾不徐。
两人隔得极近,呼吸相闻。
秦子卿看着沈让微微颤抖的睫毛,还有上下滚动的喉结,心里一颤,轻声唤他,“沈让…”
“嗯?”沈让手上动作没停,只是从喉头深处发出回应。
“你是喜欢男人的对吧”,她还没来得及后悔便脱口而出,秦子卿没忘记当时沈让是从男娼馆里出来的。
沈让没有回答,反问道,“林兄是喜欢殿下吗?”
秦子卿不知如何回答,只是沉默着没说话。
“殿下会觉得恶心吗?”沈让低声地问,垂下的眼眸盯着她在黑夜里显得尤为晶亮的眸子。
秦子卿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支支吾吾回答:“不……不会。”她只是觉得好奇,因为她不会喜欢女子,至少现在还没遇到让她心动的女子,男子倒是有过……她睫毛颤颤,只不过现在也不敢随意动心了。
沈让自嘲般的笑笑没有再说话,半晌,又问,“好些没?”
秦子卿点头。
刚点完头,手心就被塞过一个圆圆的东西。
这又是什么?
沈让说:“是蜜饯。上次见殿下吃药的时候似乎难以忍受苦味,刚刚拿天麻时便顺手拿了。”
说完又笑道:“殿下需要我再试吃一次吗?”
秦子卿在一片漆黑里急忙摇头然后快速地将那枚蜜饯放进嘴里,蜜枣的味道顷刻席卷而来。
※
秦子卿临走前,又突然止步,一只手扶在门框上,转过身沉沉地看着沈让,“你之前在怀疑我什么?”
秦子卿怎么想都觉得因为一块绢纸上的花纹便如此谨慎地看待自己也未免太过火,她没忘记他之前的眼神。或许他知道这玉佩的来历,所以才震惊自己拥有这么一块绢纸。
这是与虎谋皮吧。
秦子卿暗自深吸一口气,对他说道:“我想见见那个玉器老板。”玉器老板不一定真的就是玉器老板,但她想看看沈让会带她见谁。
沈让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她攥到发白的手还有她紧张的眼神,微微点头,毫不犹豫:“当然可以。”
秦子卿心底是想相信沈让的,但是她现在谁都不敢信。这玉佩的来历究竟是什么,母妃的死是否与它有关?她甚至想过母妃其实是大月氏的细作或者有一个大月氏的情郎。
但是她知道沈让不会平白无故提这些,这块玉佩可能还与他有关。现在她极为被动,除了玉佩在自己这里,她毫无所知。
秦子卿蜷缩着躺在床上,身子还在疼痛的余韵中有几分绵软。
她以为又会是一个睁眼到天亮的夜,结果晕乎乎的竟然睡过去了,给了她一个难得的好眠。
※
直到四天后,沈让才带她去找那个玉器老板。
两人都不想太过招摇,秦子卿也不想再告假,两人踏月而行。
沈让带着她穿过清冷的大街小巷,左弯右拐,街道上只有零星的行人,冷风吹过,一片寂静。
秦子卿后知后觉的害怕,她凝眸望向不疾不徐走在前方的沈让,心中叹气,她还是太过相信他了。
沈让像是感知到她目光似的,侧身回头看她逆光的身影,突然停住脚步。
秦子卿疑惑地走上前,“是到地方……”
话还没说完,沈让单手解开自己的氅衣披在秦子卿的身上,又将帽子给她戴上。
“夜深了,殿下莫要再吹风受凉。”说完,他走在秦子卿身旁,并排着缓步向前走。
秦子卿低头看着身上的氅衣,嘴里嗫嚅了半天还是没有说话,只是跟着他的步子,眼睛直直的望向前方。
一直走到一间稍显破败的客栈前,沈让才止步,抬手请秦子卿先一步进入。
秦子卿站在门口四周望了一圈,刚准备抬脚走进去,余光里似乎看见一闪而过的黑影,她心里一咯噔,猛地向后望去,身后却空空如也。
沈让站在她身侧问道:“殿下怎么了?”
秦子卿揉了揉额角,微微摇摇头走进客栈,右手不自在地捏捏左手手腕。
她一走进便看见靠近里边的桌子上坐着一位彪形大汉,胳膊处的肌肉贲张,膀大腰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几乎是在她看向他的一瞬间便锁定了她。
虽然那大汉极力掩饰,弓着脊背,缩着脖子,想要表现得唯唯诺诺吝啬精明些,但周身气场还是难以收敛。
但是沈让却带着她径直走向那位大汉,还微笑解释道:“这玉器老板原是铺子里的一名打铁匠,后来赚了些钱,便去大渊朝与大月氏两地倒腾玉器,对大月氏的玉石最有研究。”
秦子卿只是静静地听着。
她随着沈让坐在那玉器老板面前,细细打量那老板。
“这位是陈老板,少爷若是有什么问题大可以问他。”沈让向她介绍。
那玉器老板同意地点点头,“听这位小爷说,公子您有玉器的纹饰要看,若是带着玉石现在可以直接拿出来。”
声音浑厚,丹田有力。
秦子卿心头疑惑渐增,她犹疑地脱下氅衣,从袖袋处拿出之前那份临摹的纹饰,小心翼翼地推过去,“老板,你仔细看看这纹饰有什么特点。”
陈老板大手接过,对着烛光,眯着眼睛细细看过,凝神间黝黑的脸色逐渐沉重,“大渊朝一般纹饰多是水波纹,云卷纹,中间刻有珍奇异兽,还有一种火缭纹,是大月氏独有的,此种纹路有单轨双轨,模具不同,而双轨只能宫廷中可以雕刻,您这纹饰极大可能是大月氏宫廷之物。”
秦子卿神色不明,眉头微蹙,大月氏宫廷之物?她下意识握住自己的手心摩挲,“还有其他的能看出来吗?”
陈老板看向对面两人,“这恐怕需要看玉佩的成色,样式之类的,要是两位公子方便拿出玉佩的话,看的会更加细致。”
秦子卿没有直接回应玉佩,沉默一会,看着那玉器老板缓缓开口,“大月氏宫廷之物,你如何熟知?”
陈老板回应自如,“我们搞玉器的自有些见不得光的法子,看得多了,这玉啊自然看的准。”
陈老板觑了一眼对面二人,声音低下来,“不过啊,我倒是真看过这种纹饰的玉佩。”
秦子卿瞳孔微震,微不可查地将目光放在沈让身上,只见他仍气定神闲的坐着,骨节分明的手正缓缓摩挲杯沿,听到陈老板的话时,目光转向她,只深深地看她一眼,又朝对面之人看去,“陈老板在何处看过呢?”
陈老板笑道:“在一农户家,也是奇了,普通农户能有这种东西。”
秦子卿喉头几度上下,忍了一瞬,还是问道,“何处的农户?”
她此刻恨得有些牙痒痒,这个地方不对劲,这个老板更是不对劲,一身腱子肉,言语铿锵,虎口处皮肤颜色异于他处,这是长年累月拿枪握箭才有的吧,她虽久居深宫,见识浅薄,可也是正正经经受皇室教育长大的,礼乐射御书数均有涉猎。
沈让这是埋了坑让她跳啊,这若是场博弈,她便是输了。
她看着沈让微微起身为她倒茶,凑近她时,眉梢眼角无不镇定自若。
茶水稳稳的落在杯中,倾泻的水声中,对面缓缓开口,“那农户家现在只剩个婆子,之前有个儿子叫刘大壮,公子可识得?”
秦子卿端起茶杯的手微微一滞,这名字……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