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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味人生(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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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这时候我才算彻底明白过来,原来今天我们要干的活就是下到窨井里清理淤泥。对于这样的活,我只是听别人说起过,自己却从来没有干过。但是有一点我是清楚的,那就是对方能出这样高的工钱,肯定在体力活以外还要再加上脏、累。说到累,在上车后我就多多少少有了一点心理准备,毕竟我们干的就是出力受累的活,一天二百多肯定不是那么好挣的。说到脏我也不怕,它无非就是脏了自己的衣服和身体,回到租住地好好洗洗就行。可是臭,我却一点心里准备也没有。这窨井里面究竟有多臭,会不会就像清理农村的茅房一样臭不可闻,或者说是像农村的猪场、鸡场一样,进去清扫一次,回家洗三次热水澡,也无法洗掉身上的哪种怪味。

    我迟疑着、犹豫着,我不知道我是应该去推手推车呢?还是应该跟在司机身后去房间里拿锹、拿桶?就在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曲玉军似乎看出了我的顾虑,他大大方方地说:“韩哥,你去推手推车,我和黄毛轮流着下去。”说完,他就和黄炳坤跟在司机身后走进了房间。

    我有点不好意思的来到手推车前,看着这辆八九成新的手推车,内心不禁自己给自己打气。我年龄比他们大,大家同样打工挣钱,他们能叫上我已经是对我的照顾,我干嘛还要在干活的时候得到他们的关照。不就是臭一些吗?闭住气,多坚持一会,只要他们能干,我想我慢慢也会适应的。等到干完了活,回到租住地或者上澡堂子,用洗衣粉、香皂多洗几遍不就行了吗?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我理所应当地先下去,我不能让他俩小看我。想到这里,我伸出两只手,抓住手推车的车把,把手推车推倒了平房门前,焦急而又耐心地等待着他们赶紧走出来。

    “走,走,走。”黄炳坤第一个走了出来。他把手里的两张铁锹还有绳子放到了手推车上,回头又招呼着曲玉军。“曲哥,把手电和水桶放到手推车里,你拿好蜡烛,别一不小心给折断了。”

    “放心吧?”曲玉军嘴上说着,顺手把手电和两个并不太大的皮水桶一起放在了手推车上,左手依然小心翼翼地拿着半根红蜡烛。“走,咱们跟上他。”

    面包车司机顺着绿化带大步流星地向前走着,曲玉军和黄炳坤紧随其后,我推着手推车走在最后。内心又一次有点疑惑?清理窨井有手电就行,为啥还要用蜡烛。再说,这半根蜡烛也用不了多长时间,他们拿蜡烛干什么用呢?心里这样想着,嘴上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们拿蜡烛是干啥?”

    “韩哥,听你这句话,我就知道你没有干过这个。”年纪比我小,但是比我有这临工经验的黄炳坤,这时候以一副见多识广的得意,向我解释着这其中的玄机。“这窨井内,空间狭小,空气不流通,容易造成作业人员缺氧晕厥,所以,在每次下井前,需要点燃一根蜡烛,测试一下井内的空气。否则!人下去就没命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突然之间感觉瘆的慌,后脊背上更是阵阵发冷。没想到清理窨井会有这么大的危险,他们要不是干过,那后果想想都让人感到后怕?我带着敬佩的表情看了一眼黄炳坤,冲着他微笑了一下,刚才一时冲动想先下去的念头,顿时也就消失的一干二净。

    “就是这里。你们看,这里有两个,前面八角亭子左侧还有两个,总共四个窨井。你们先把这窨井盖都打开,放放里面的沼气、臭气,等个三、四十分钟再下去清理。”顺着面包车司机手指的方向,我们三个人都侧着身子往绿化带里看。在小区绿化带的里面,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株已经败落的牡丹,牡丹的后面又种植着花红叶绿的百日红和银杏树,在百日红和银杏树后面绿草茵茵的草坪上,两个间隔距离不是太远的窨井盖,几乎让站在水泥路面上的人也很难发现。

    我松开手推车的车把,拿起手推车里的皮水桶,曲玉军也弯腰拿起了手电,黄炳坤也赶紧从车上拿下铁锹和绳子,我们三人就准备进绿化带。“你们先等一会儿。”面包车司机抬手拦住了曲玉军。此时的他,脸上带着一种不可告人的微笑,把声音也压低了许多。“老兄,一会要是有人问你们的话,你们可都记住了。清理这四个窨井,总共是一千元钱!千万可别说错了。如果没人问你们,那是最好不过了。”说完,他的脸上又呈现出喜悦里带着尴尬的笑,笑的后面似乎又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又不得不让我们替他隐瞒。

    “这事情,你百分之百的放心。我们把活漂漂亮亮地干好、干完,今后你只要有合适的活,你才会想到我们,你才会主动地打电话联系我们。至于这啥话该说,啥话不该说,我们不但经历过而且也不止一次地做过,你放心吧?”对于这个刚步入社会,就想着怎样中饱私囊的年轻司机,曲玉军笑呵呵地答应着。

    听曲玉军这么一说,这位年轻的面包车司机想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脸上展露出舒心、满意的笑意。“你们只要活干得漂亮,这个小区的活今后肯定少不了你们的。另外,你们干活的时候,注意点这里的花草树木和路面,别整得到处都是脏兮兮的就行。”说完,他迈着轻松、愉快的步伐就离开了这里。

    “这小子,真黑。给咱们一人一天二百二,他啥也不用干,就白捡三百四十元。这要是再加上工资、奖金,轻轻松松的一天就挣四、五百。这差事,可真是不错!”扛着铁锹,拿着绳子的黄炳坤,一边往窨井盖的地方走,一边带着羡慕、嫉妒的语气,向我俩发泄着他心中的不满。

    听着黄炳坤的唠叨,我也感觉着有点不公平,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曲玉军,他似乎像是没听见一样率先来到了窨井盖跟前。他把手里的手电和蜡烛放在一边的草地上,顺手从黄炳坤手里接过一张铁锹,蹲下身子就准备用铁锹去撬窨井盖。

    “曲哥,我看你干这个也不怎么行。你看我的办法怎么样?”黄炳坤嘴上说着,只见他把绳子和铁锹放在草坪上,弯腰就开始解自己的鞋带。他把自己两只鞋上的鞋带都解了下来,从窨井盖旁边捡起一根有大拇指粗八九公分长的枯树枝。他把两根鞋带的一头绑在枯树枝的中间,顺着窨井盖中间的缝隙塞了进去,然后两只手用力地抓住鞋带的另一头,使出全身力气将鞋带往上提。沉重的窨井盖随着鞋带的上提,一下就和窨井分离开并且还有了十几公分的缝隙。见此情景,我和曲玉军同时伸出手去,四只手紧紧地抓住窨井盖,然后一起用力将窨井盖抬起,轻轻地把它放在了一旁的草坪上。

    五月的洛阳,虽然不是十分炎热,但是随着窨井盖的猛然打开,窨井里面的湿气、臭气,还有少量的沼气忽的一下就窜了上来。多少带点花香的草坪上,立刻弥漫着一股让人呕吐的味道,四周的空气也变得酸臭酸臭。这股味道,像是一大群人在垃圾场捡垃圾,突然发现了一个过了期、发了霉的大酸菜坛子,被人一不小心打碎了一样,四周的空气实在难闻,可为了能多捡点废铜烂铁和塑料瓶子,他们谁都不愿意主动地撤离,依然锲而不舍地坚守在哪里。

    “黄毛,真有你的,能想出这么个好办法。”对于黄炳坤打开窨井盖的方法,曲玉军带着赞赏的语气夸奖着。

    “这算啥?等把里面的臭气放完,我先下去。你和韩哥就在上面拉绳子,推手推车。这活我干过好几次了。走,咱们把另外几个都打开,向放放里面的臭气再说。”受到夸奖的黄斌坤,此时也来了精神,迈开步子就向下一个窨井走去。我和曲玉军紧随其后地也跟了上去。早干完,早结账,既然任务明确,我们也就不必要拖拖拉拉。对于承包的活,我们临工历来都是拼命干、抓紧干,能上午干完的,说啥也不会拖到吃了中午饭。因为我们还想着下午要是有了活,或者是傍晚的时候,有些老主顾主动打电话找我们干些突击活,我们照样还会不知疲倦地接着去干。

    在小区八角亭附近的草坪上,曲玉军和黄炳坤一边抽着烟,一边美滋滋地躺在绿草坪上稍作休息。他俩都脱去了外套,只穿着一条早已分不清颜色的短裤,浑身上下更是有数不清的淤泥,分配均匀的涂满了身上的每一个角落,像是刚从小区池塘里钻出的两条泥鳅,半死不活地躺在草坪上。劳累让他俩都没有话说,直挺挺、懒洋洋地躺在那里,大口的吸烟,仿佛能解乏似得让他俩大口的吸进去,又缓慢地,带着一些不情愿地,从口中、鼻中随着轻微的呼吸吐了出来。

    太阳升到了半空,小区的保安们都已吃过了午饭,偶尔进进出出的小轿车,也是速度极快地驶进或驶出。从我们来到现在,我发现每间隔一小时左右,就会有一小队保安,他们一字排列着,按照军人的要求,步伐一致地巡视着小区的每一个角落。虽然我们躲在绿化带后面,各种开着花和没有开花的树木对我们遮挡着,但我却能感觉到,他们每次走近这里,都会用警惕的目光向我们这里张望两眼。

    看着刚从太阳底下走过去的保安,我忽然觉得,我们干活的地方真得不错。参天大树为我们遮住了太阳,池塘边一阵阵轻微地自然风,让我们在劳累的同时也感到了无比地凉爽。宽敞、舒适的绿草坪,让一对黑不溜秋的泥鳅舒舒服服地躺在上面,像是躺在一张无法用尺子衡量的席梦思床上。看着他俩的模样,我有点想笑,可又不好意思把这种笑挂在脸上。毕竟四个窨井,而他俩就清理了三个。不是我不想下去,而是我每次我想下去的时候,都被他俩拉着、拽着阻止住了。如果我要是下去了,我想我肯定会和他们一样,甚至是更脏,更像是一只戴着近视眼镜的泥鳅。

    就剩下最后一个窨井了,这次不管他俩是否同意,我必须要抢先一步下到窨井里,否则的话,我今天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我暗自做着下窨井的准备,眼睛装作若无其事地看着他俩吸着的烟。只要他俩把这根烟吸完,我就快速地脱去外套,拿起手电跳进窨井里。到那时,他俩不同意也不行。大家同样干活,平均分钱!我也是七尺高的汉子,我怎么能他们这样照顾我呢?这事情要是传扬出去,让我的脸面又该往哪里放呢?

    “哎!韩哥,你干啥呢?”曲玉军刚把烟头掐灭,就看见我脱去了外套,只穿着裤衩拿起他身边的手电,就向窨井口走去,他急忙站起身阻拦我。趁着他还没有站起身,我赶紧把手电上的绳子挂在脖子上,两只手按住窨井口,脚,踩着窨井里的爬梯,让整个身子都下了去。

    “我说韩哥!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下去也是干活,上面也是干活,你是不是怕我俩给你少分钱!如果你觉得在上面推手推车吃亏,你可以明说吗?干嘛非得这样?你抓紧时间上来,这下面的活,你和曲哥加起来都没有我干的利索。”黄斌坤两只手扒住窨井口,脸上带着既有点着急,又有点生气,似乎还觉着我的举动又非常地可笑。他一边冲着窨井里的我大声地嚷嚷着,一边机智地用起了激将法,想哄骗我赶紧上去。

    “让我下去试试,如果实在不行,我就上去。你们把铁锹递下来。”我站在窨井里的爬梯上,距离窨井口有一米多的地方,仰起头冲着上面说。在这个半上不上的地方,他俩伸出胳膊也抓不住我,而我因为没有拿住铁锹,整个身子也就没有再往里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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