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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味人生(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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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是正义与邪恶的较量,这只是生存者与管理者,在执法时发生的正常冲突。在这里我虽然说不出来谁对谁错,可我的内心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无辜的小男孩头,在大人们的争执中头破血流。从此后,在他幼小的心灵深处,是否会留下无法愈合的伤口,这对我来说将是一个未知的谜。而同样受伤的城管队员,在围观群众冷漠的眼神中,又让我感觉是那样的可悲、可怜。他们是这座城市市容市貌的管理者、执法者,可他们却在正常的执法中变成了受害者,而且还是让路过的行人,不理解、不支持,更不会同情的受害者。

    随着人群的逐渐散去,牡丹桥头又回到了往日的平静。被城管暂时驱散却没有走远的商贩们,推着早餐车,骑着卖蔬菜、瓜果的三轮车,开始又一次在桥头聚集。经历了刚才的一幕,他们这一次,既没有人带头,也没有人有这个胆量,再一次在牡丹桥头摆摊设点。他们自发地利用桥的两侧,通往东下池和西下池的两条坡道,作为他们临时的经营场所。桥面上,依然是车来车往,偶尔遇住的一两个红灯,又会让过往的车辆,不得不排起短暂的长龙。在桥两侧的人行道上,或蹲或站的临工们,一边议论着刚才的一幕,一边东张西望地等待着好运气的降临。

    我夹杂在临工的队伍里,内心既盼望赶紧接到活干,又有一种说不出口的;对小商贩母子的担心。她们作为弱势群体的流动商贩,极有可能是城市里的下岗职工,也有可能是进城谋生的农民。为了生存、为了糊口,她们不得不在这座城市里躲躲藏藏,和城管进行着“猫鼠之战”的游戏。大人们每天都得辛苦受累,可孩子呢?想到这里,我就突然想起曾经见到过的一幅画面。路灯下,一对年起的夫妇在卖馄饨,旁边坐着她们的女儿,独自趴在小餐桌生打瞌睡。城管夜里的突袭大检查,让年轻的夫妇推起餐车就跑,跑出很远的时候才发现把女儿给忘了。当他们返回找女儿的时候,发现女儿躲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怀里还死死地抱着她们没有来得及带走的2个碗。看到爸爸、妈妈后,小女孩开心地说:“爸爸、妈妈,碗在这,没有碎噢!”看着女儿天真的面庞,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夫妻二人不由地瘫坐在路边失声痛哭。

    “韩哥!我到处找你,你怎么躲到这里来了。”黄炳坤在我的背后,使劲地用右手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快走,快走。这次,我们接了一宗好生意。”

    我站在人群里,脑子正在胡思乱想,却不曾想被黄炳坤突然打断。看着他兴高采烈、慌里慌张的样子,我好奇地问,“是什么活?能干几天?一天多少钱?咱们去几个人?”

    “干几天,你想得美!就半天活。咱们去三个人,你、我还有曲哥。这半天活,咱们每个人就可以挣二百多呢?快走,快走。”黄炳坤生怕别人抢了我们的这宗生意,他拉着我的手,快步地向前面的一辆面包车跑去。

    在和我们相距二、三十米的地方,一辆未曾熄火的面包车前,围满了急于找活干的临工。看见我俩小跑着过来,已经坐上车的曲玉军拉开了车门,我俩二话不说就赶紧坐上了车。在大家伙羡慕、嫉妒的眼光中,黄炳坤微笑着赶紧关上了车门。面包车开始着急地避让着车前的临工,准备驶向牡丹桥上的快车道。

    虽然我已经坐上了车,可今天究竟是干什么活?去哪里干?为什么能挣这么多钱!对这些我都一无所知。看了一眼曲玉军和黄炳坤,感觉他俩都是特别地兴奋,就像捡了一个金元宝似得,脸上呈现出压抑不住的高兴和满足。我想问一下他俩,可话到嘴边又感觉不妥。他俩能在众多临工中接到了活,而且现在也已经谈好了工钱,并且还是这么高的工钱。他们能叫上我,就是对我的帮助和照顾,我如果当着外人的面再问他们,岂不是对他们的不信任吗?现在问,似乎真得有些不合适,等到了目的地再问他们,内心又有点急于想知道。疑惑、着急,让我无意中看了一眼窗外,发现面包车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停了下来。

    “到了,就是这里。我告诉你们,这里就是ly市有名的三十二栋,市里最贵的房子就属这里。要想在这里买套房子,你没有几千万,别说买房了,就是让你们白住你们都住不起。”开车的年轻小伙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车门,在即将走下车的一瞬间,又用炫耀似地口味说了一句,“每个月的物业费,都得让你们起早贪黑干一个月的。”

    三十二栋房,是ly市民对豪华别墅区的俗称。这里的房子不但交通便利,而且环境优美,它以上下两层为一栋,建筑面积在三百平方米左右,并且前后左右都能采光。站在外面看,它四周的围墙垒的很高,为了显示自身的豪华,围墙上也贴满了光滑、照人的大理石。我们三人坐在面包车里,透过前挡风玻璃,怀着好奇的眼神,仔细地打量着小区的大门。高大、宽敞的门楼,英姿飒爽的男女保安,在建筑格式上既有欧式建筑的奢侈、豪华,又有中国传统的威严、气派。如果说,人世间有天堂的话,我认为住在这里的人,简直就是活在天上人间。

    就在我们坐在车上迟疑、发愣的时候,一位年轻的男保安走了过来。他用警惕的眼神,站在开着车窗的车门前,大声地命令我们。“你们全都下车,拿着身份证到门口登记去。”

    对于这种近似防贼一样的训斥,我们三人虽然极不情愿,但也无可奈何地拉开了车门,一前一后地走下了面包车。在高大、宽敞的门楼一侧,还有一条只能通过行人的偏门,偏门的前面放着一张长方桌,一把遮阳伞。虽然现在只有九点多,太阳也只是升到了半空,可遮阳伞下面早已坐着一位长得俊俏,但仍不失威严的女保安。就在我们一边慢慢腾腾地往遮阳伞下走的时候,手,都已开始从自己的口袋里往外拿身份证。

    还没有走到遮阳伞下面,开面包车的小伙子就从保安室里走了出来,他一脸愧疚地拦住了我们。“不好意思啊!我是物业维修部的,这站岗、巡逻的都属于保安部。这不是一个部门,事情就多得出奇。他们总害怕大白天丢东西,非得让你们登个记,没办法?我只有麻烦诸位了。”

    打个临工还得让人家当贼防,这事情要是放在平时,我们三人早就生气地扭头走了。可在此时此刻,我们三人却都想到千万不能意气用事,不能凭着自己的性子来,毕竟这一天的收入还是蛮可观的。为了钱!我们既然可以出力流汗,为什么不可以多少受点委屈呢?

    “没事,没事。没做亏心事,就不拍鬼敲门。我们出来打临工的;人穷志不穷,你别说登个记了,就是出门的时候你们想搜我们的身,我们也决不会害怕,更别说胆怯了。”即将走到遮阳伞下面的黄炳坤,一边说着一边走着,而且是大声地说着。他的大嗓门,让站在小区门口执勤的两位男女保安,不由自主地侧着身子看他,让我们身后催促我们下车登记的保安,气地瞪大了眼睛却也无话可说。黄炳坤在说着的同时,把手里的身份证,重重地放在了遮阳伞下面的桌子上。“我从小就没上过学,更不会写字了。你自己看,该怎么登记就怎么登记。”话音一落,他挺胸直腰地站在桌子前面,以一副泰山压顶面不改色的神态看着女保安。

    看着我们三人的穿戴,还有黄炳坤直爽的性格,让坐在遮阳伞下面的女保安,那张俊俏、威严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她动作麻利地拿起黄炳坤的身份证,快速地在登记薄上抄写着。站在我身边的面包车司机,也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他似乎也觉着保安们的做法有些过于小题大做。因为他有充分的理由相信,面对小区这么多监控摄像头和成群结队的巡逻保安,就是真正的江洋大盗也不敢来这里偷窃,更别说是冒充临工大白天就来偷窃。

    就在我们三人陆陆续续登记的时候,面包车司机也将面包车开进了院内,停在了绿化带的一侧等着我们上车。就这一小会儿,我们也登记了完身份证,我们三人开始昂胸阔步地往小区的大门里走。此时此刻,我们三人都感觉着特别伟大,因为在小区门口的两侧,还分别站着一男一女两名保安,他们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像是在为我们保驾护航一样,让我们有种说不出口的自豪感。在即将走进小区大门的那一刻,黄炳坤还故意地扭头看了看这几名保安,声音极小地问了我一句。“韩哥,要是一天给你一百元,让你象电线杆一样戳在这里,你干还是不干。”

    “一天一百元,你也真敢想。我告诉你,像他们这样的年纪,一天能挣七、八十就算不错了。要是年纪大点的话,最多也就是一天四、五十元钱。”我还没有来得及回答,曲玉军就用嘲笑地口吻回答了黄炳坤。

    看着我们三人走进了小区的大门,面包车司机开始焦急地催促着我们。“你们还坐到车上,我拉你们去维修部取工具,今天无论如何要把活干完。”

    听面包车司机这么一说,我们三人都赶紧加开了脚步,曲玉军更是率先就到了车门前,他一把拉开了车门就坐了上去,黄炳坤和我也紧随其后地坐上了车。就在我上车的一瞬间,我不由自主地扭了一下头,又一次看了一眼在小区门口站岗的保安。说心里话,我突然之间感觉他们也挺不容易的。他们穿着时尚、干净、威严的服装,可他们的收入却也不是那么乐观。因为他们的年轻,他们才能找到这份体面的工作,假如说:他们娶妻生子后,或者说是像我一样到了四十岁的年纪,别说找不到这份工作,即使通过亲戚、朋友找到这份工作,就这样低的薪水恐怕也很难养家糊口。对于这些年轻的保安,我在同情他们的同时,内心也替他们感到惋惜。人生最短暂的时光莫过于青春,也许是自身懒惰和安于现状的性格,让他们象当年的我一样,白白地浪费掉了自己的青春年华。我后悔我的过去,可他们呢?难道也要等到了四十岁,才会有我这样的心里体会吗?

    “到了,就是这里。你们一个人推着门口的手推车,另外两个人跟我进屋拿锹和桶。”就在我坐在车上发愣的时候,面包车已经停在小区最后一排的平房前。面包车司机一边着急地走下车,一边对我们今天的工作安排着。“对了,还得给你们找跟绳子。一会儿,你们一个人下到窨井里,两个人在上面,把窨井里面的淤泥用绳子拉上来,用手推车推到这里,然后用铁锹一锹一锹地倒进这个垃圾箱里就行。”看着我们已陆陆续续地下了车,面包车司机抬起右臂,顺势指了一下平房左侧的大垃圾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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