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你后悔过吗
他的身体陡然一僵。
傍晚六点多的天空，是浓郁到化不开的深蓝色。
人的眼睛只需几秒便适应了黑暗。暮色透进屋子，将屋内的一切晕染上模糊的轮廓。
身后声音依然平静：“谈阿姨，也是那时候病的？”
“嗯。”
林易舟喉咙一涩，窒息感弥漫上来。
阮知秋从沙发上站起来，双手从背后环住林易舟，侧脸贴在他笔直的脊背上。
“这几年，很辛苦吧。”
林易舟身体巨震。
嗓子泛起浓烈的灼烧感。
黑暗将他的心跳声、叹息声都展露无遗。
阮知秋的手背蓦地一烫，有一滴湿润化开。
沉默在屋子里肆意流淌。
既安静，又像带着电闪雷鸣般的巨响。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他没有转身。
“因为前阵子你那笔融资，舅舅他们他们说起了。”
她松开手。
“怎么没有来问我。”嗓音暗哑。
“我不需要问你。当时你有多难，我想象的出。”阮知秋淡淡的。
林易舟转过身来，黑暗里两两相对，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死者家属要求了巨额赔偿，我母亲因为得知父亲离世的消息，患上重度抑郁。”
他沉默了瞬，“前路未知，不能再拖累你。”
他太清楚，若当时坦诚一切，凭着她的性子，极有可能在毕业后抛下一切，陪他一起回北城。这场事故的受害者还不够多吗？若是再多一个她，他只怕会疯。
阮知秋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抖了一根出来。
犹豫了一下，借着一点光亮走到阳台，将窗户打开一些。
突如其来的春雨随窗户飘了进来，瞬间打湿了她微卷的刘海。
随着打火机的咔嚓声，两指间燃起一点猩红。
烟圈吐纳，将她的面容都模糊。
“林易舟，你后悔过吗？”
阮知秋眸色漆黑，睫毛和发梢都沾上了雨水，肩膀湿了大半。
声音清冷如瓷。
带了倦意的叩问，将林易舟一盆冷水浇醒。
这些年，命运的洪流裹挟人向前。
他唯一不敢问自己的，便是——
有没有后悔过。
良久，屋子里的人终于开了口，声音沉沉。
“我没有时间后悔。”
他踩在时间的巨轮上，稍有不慎就粉身碎骨，哪有往后看的资格。
阮知秋脸上惨白一片。
她低头望了一眼楼下的樱花树，终于熬过寒潮满开了。
只是这场雨，明天怕是又要落了大半。
她轻笑一声。
“你连骗骗我都不肯。”
阮知秋的眼神，一点点变冷。
在这个初春的雨夜，和混沌的夜色融为一体，寒凉刺骨。
他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阮知秋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依稀记得他去检查了电箱，确认没问题之后，给她轻轻带上了门。
她下意识的向楼下望去。
林易舟走出楼道后，并没有马上离开。
他孤身而立，雨越下越大。
阮知秋恍惚觉得，这场大雨像是刻意打在他身上，直到把他身上所有引以为傲的东西，一寸一寸地浇熄。
-
她仍记得他们最后在一起的那几天。
哪怕林易舟再克制、掩饰得再好，她也能明显感觉到这个男人的焦躁不安。
特别是见过程萧云之后，更是如此。
阮知秋见惯了他意气风发的样子，这样的林易舟是她陌生的。
她想当然的以为，是因为程萧云。
她言辞激烈，非要求证个明白。
“林易舟，你变得我都不认识你了。”阮知秋冷着脸。
林易舟嘴边的苦笑漫延开来，化作巨大的黑洞几乎要将他吞噬。
“知秋，或许我本来就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如果不能接受，就分手吧。”
他看起来已是累极，不愿再多说一个字。
也许当时林易舟的脸上流露出的痛苦，六年前的她确实是不明白。
像是山体滑坡前，掉落下的一些土块，打着旋儿飘零的叶子，下的几滴雨。
那种痛苦太隐蔽，让人查无可查。
阮知秋没想到他真的能说出分手二字。
当即甩了门，头也不回地搬回了学校宿舍。
可事实上她连衣服都没收拾几件，大部分东西还留在林易舟的公寓里。
她只是一时气狠了，但林易舟怎么可能不来哄她呢，那可是宠她上天的林易舟啊。
平时重话都不舍得对她说一句。
只要他低个头，她就搬回去，衣服什么的自然不必急着收拾。
谁都没想到，那一别，就是六年。
他们曾经拥有世上最好的爱情。
可是中途被命运截胡了。
-
第二天一早。
王睿把一个黑色硬盘，放到了林易舟桌上。
“昨天下午，您母亲和阮小姐她们在商场的视频监控，我已经找人调出来了。”
林易舟抬了抬眉。
“上次乱发照片的媒体，是许晚小姐买通的。他们以为许晚是得了我们林氏授意。”
王睿看了一眼林易舟的神色，缓缓道，“硬盘里还有一份视频，是阮小姐和许晚在创恒楼下对话的监控。”
林易舟手一滞：“创恒的监控视频你都能拿到，长本事了。”
“我得对得起这份工资。”王睿低着头，“您上次说了，我的职责是给您解决问题。”
林易舟睨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还记着仇呢？”
王睿擦了擦汗，继续说：“还有一次在仁安医院，据说许晚也差点对阮小姐动手。被一位姓秦的医生拦下了。”
“秦予正？”林易舟抬了头。
“是。”
一大堆视频和证据甩到他面前，只用了这么短短几天。
“王睿，当我助理有没有觉得屈才？不做侦探可惜了。”
“……”
林易舟没再说什么，将硬盘连上电脑。
眉头越皱越紧。
王睿在身边大气都不敢出。
办公室静得只剩鼠标轻点的声音。
看完这些，林易舟的脸，彻底阴沉下来。
王睿看着电脑前的人，气压越来越低，心中暗叹：“今天有人要倒霉了。”
良久，林易舟合上电脑，掀眸：“两件事你去办一下。”
“第一，发一份声明稿澄清我和许晚之间的传言，再有下次，将诉诸法律、绝不留情。”
“第二件事，叫许晚来一趟。”
王睿跟着林易舟这几年，太懂这个语气意味着什么。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