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答案呼之欲出
“来开董事会。”
林易舟站在阮天明侧后方,如霜如雪的眸光略过她。
“什么意思?”她皱眉。
林易舟和董事会,她甚至无法把这两个词连在一起。
过于荒唐。
阮天明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逡巡。
“知秋,翼水村的融资还是你跟小林谈的,你怎么会不知道?”
融资是她去找林易舟谈的,可她想当然地以为,募集对象是机构投资者。
后期为避免接触,她连签约都没参与,将项目整个还给周越。
林易舟能正式列席创恒董事会,只能有一个解释——
翼水村的案子,是林易舟个人出资。
这个认知让她心头一凛。
他一向不看好这个项目,在翼水村也提出过诸多质疑。
8个亿的资金说给就给?他怕不是疯了。
“好了,你陪小林吃个饭。我一把老骨头先回去了。”
阮天明搞不懂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挥了挥手,先离开了。
办公室只剩两人,空气凝滞,无形的焦灼。
“外公让你带我吃饭。”
林易舟两手插在兜里,打破沉寂。
空气依旧晦涩难捱,阮知秋敛目,掩去眼中情绪。
“走吧。”
檀园。
公司附近这家饭店,包厢以私密著称,江浙系私房菜更是做得一绝。
包厢里的小圆桌上,面对面落座。
林易舟将西装脱了,只余一件质地精良的白衬衫。
袖扣松松挽起,修长干净的手指在菜单上指了几种。
明太子黄鱼年糕、清炒虾仁、炝拌夜来香、鸭骨泡饭……
都是阮知秋过去最爱吃的。
“再看看还想吃别的吗?”菜单被推到她这边。
“就这些吧。”
她心不在焉,盯着他微敞的领口发怔。
合作投行,只是让他们负责募集资金,可没让他把这笔钱全出了。
他图什么?
这几年,业内纷传他眼光毒辣。看中的项目就没有不成的。
翼水村这种半慈善性质的项目,怎么可能入这个投资新贵的眼?
更何况是个人全资。
桌面上,金属餐具质感冷调,倒映她晦涩难明的脸。
菜色摆盘精致,她拿筷子的手顿了瞬,又缩回身侧。
“怎么想到去投一个可能不赚钱的项目?”
她实在没忍住。
林易舟舀了一勺河虾仁到她碗里,小皿中倒上醋,置于她面前。
虾仁配醋,她的习惯。
“你觉得是为什么?”
做完这些,他双腿交叠,抿了一口面前的普洱。
阮知秋把醋倒进虾仁,舀起来吃了。
“我觉得你钱多烧得慌。”
林易舟失笑。
他向后靠了靠,一只手搭在椅背上,凌厉的腕骨低垂。
“因为是你家的事。”他眉眼舒展,“你们有困难,我刚好有钱。”
“嘴里没一句实话。”
林易舟沉吟了瞬,“不用这么戒备我。”
乌黑的睫毛挡住他眉眼,情绪被掩下,只夹了一些她爱吃的菜过去。
“放心用吧,钱来路清白。”
外面大堂里,有特地请来的昆曲班子在表演。
一曲牡丹亭行腔婉转,有呜咽之感。
除此之外,包厢里静得只剩银筷与餐具碰撞的声音。
阮知秋顿觉意兴阑珊,不再追问,专注在饭菜上。
一顿饭,如鲠在喉。
看她数着米粒吃饭的样子,林易舟拧了眉。
她以前可不这样。
又夹了一块鱼肉到她碗里。
“多吃点。这些年也不知道你怎么过的,把自己折腾得瘦成这样。”
阮知秋握着筷子的手一僵,觉得有些好笑。
“林总是觉得,别人离了你都不能好好活了?”
浑身都是刺。
林易舟一怔,“我哪是这个意思。”
她声线沉冷,“未免太高看自己。”
越是想和他断清,越是百转千回的暗涌。
他刚想再说什么,看到对面阮知秋脸色逐渐难看。
没吃几口,胸闷得厉害。那种熟悉的、反胃的感觉虽迟但到。
她猛地离开座位,冲到包厢洗手间,干呕起来。
胃里翻江倒海。
顺着食道,一阵一阵反酸涌上来。
“怎么会这样?”
林易舟抬手拿了桌上的湿巾,焦急递过去。
“没什么,胃不大舒服。”
接过湿巾,她低垂着眉眼,漱了口。
林易舟倏地想起,那天晚上从酒吧抱她出来,她真的瘦了很多。
抱在怀里,像抱了一个破碎的娃娃。他都不敢用力,生怕弄疼她。
林易舟陡生疑虑,拎着她肩膀,转过来面对自己。
“生病了?”
“你离我远点,我的病就会好。”
她脸色惨白,额头挂满虚汗,模样冷颓。
林易舟心里一痛,不顾她挣扎,把她搂紧在怀里。
“都怪我。”
这几日空气冷潮,包厢里空调打得温暖干燥。
阮知秋恍惚想起,当年他半夜砸开学校档案室的门,周身都是干涩的寒气。
也说了同样的话。
“都怪我。”
他从不曾在她危难时缺席,可后来所有的风雨竟也是他带来的。
许是刚刚吐过,阮知秋双眼渐渐模糊,不可抑制地漫起生理性的泪水。
“放开我吧,林易舟。我没兴趣做别人的小三。”
她挣扎不动,只能任由他抱着。语调轻轻,凉薄疲惫。
“什么小三。”
林易舟被她的话惊了瞬,手上的力道松了些。
“你不是快结婚了吗?该和异性保持距离为好。”
他退开半步,黑眸在她脸上逡巡探究。
“没有的事。胡说八道什么?”
阮知秋咬了咬唇。
“抱歉这顿饭陪不了你了。”
挣脱他的桎梏,踉跄几步,拿上包大步走出去。
-
周五是创恒的三十周年晚宴。
正好阮云也出院了,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准备中。
白天,阮知秋接到母亲的电话,让她今天回老宅吃饭。
车开进阮家老宅。
她才发现,两个舅舅的车停在前院。
阮知秋进屋见过长辈后,拿了遥控器,漫不经心地换着台。
“如今地产圈真是风云变幻得快。”二舅舅在一旁和母亲闲聊。
“南边好几家头部企业都宣告破产了,资金流动不过来。”
“是啊,阮家能支撑到现在,不容易……”阮云也赞同。
“这次连老爷子都拿股权出去融资了,哎这叫什么事儿。”
气氛有些沉重。
这些年阮家的困境,她不是不清楚。
好几个商业和住宅项目都在搁浅,流动资金成了大问题。
“要说还是他们林氏因祸得福。”阮云唏嘘道。
“当年出了这种丑闻……现在摇身一变,已是金融圈大鳄了。北城多少企业得看那位的脸色做事。”
“那还不是林家那小子有能力!换作旁人,哪那么容易翻身?”三舅舅正色道。
“也得小心了,万一他想重回地产圈,进我们董事会的意图不言而喻啊……”
阮知秋握着遥控器的手,渐渐僵硬。
身体像被潮意一层层打湿,四肢百骸都生了锈。
“三舅舅。”
阮知秋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她像被人揪住了心脏,全身血液往一处涌。
“你说的林氏是……”
“林氏地产,往前推个十年跟我们创恒在北城也是齐名的。”
“可惜啊,六年前公司里出了叛徒,搞了大把的劣质建材……弄出好多条人命。”
“这事儿当年在地产圈可是轰动啊,小知秋,就没听到半点风声?”
林氏地产……六年前……
阮知秋倏地站起来,脸色惨白。
她早该猜到的。
若不是她刻意屏蔽了所有林易舟的消息……
“抱歉,我还有点事。今天就不留下吃饭了。”
她冲出门,坐上李叔的车。
车子很快驶出阮家别墅区。
过往和现实交织播放,像掉了帧的默片。
她心中坠坠。胸口是不可名状的酸涩。
如果两个舅舅说的是真的,那六年前……答案呼之欲出。
她掏出手机,在公司通讯录里飞快地拨出一个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