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驱鬼
闻其言，我心中的确信犹如磐石，这位和尚无疑在隐晦透露其超凡实力。
于是，我迫不及待，不待追问，便将连日来的奇异遭遇，巨细无遗地道出。
老和尚面容古井无波，手中的茶壶未曾离唇，只在故事终了时轻轻一点头：“此事易耳。吾将书与你六字真言，即昔日大日如来降服斗战胜佛之‘唵嘛呢叭咪吽’。来，持此符咒，妖魔鬼怪皆须避让，无论铜钱斑还是元宝斑，皆能不药而愈。”
随后，他从容自床底抽出一纸包裹，内藏秃笔一支，墨水一瓶，随意扯下一块纸张，提笔欲书。
我心中暗自赞叹，真高手行径，不拘一格，自由随性。
六字真言成，我接过手中，正欲表达感激之情，和尚却蓦然伸手。
“大师，这是何意？”我不免错愕。
和尚理直气壮言道：“付费也，一字十元，六字六十。”
我脸色微变，心道岂非狮子大开口？
见我面露不悦，方丈重归藤椅，茶壶在握，目光悠远：“唐僧取经至灵山，阿傩伽叶亦索要供养，吾辈又何尝不可？经文非白送，真言岂可轻掷。”言罢，那符纸被他疾速收回掌中。
我暗想，此处名为大圣庙，行事竟如此贴合《西游记》之桥段，或许真才实学者，性情皆独特。为求平安，区区钱财，何足挂齿？
方丈收讫六十元，满意地揣入怀中，又问我是否尚有其他难题，无论是情缘、事业，亦或仇怨，皆可倾诉。
我迟疑片刻，道：“大师，符虽强，我总不能时刻携于身侧。若洗澡更衣之际不慎遗失，彼时小鬼再来纠缠，又该如何是好？”
方丈目光如炬：“你有何打算？”
我羞赧言道：“能否劳烦大师亲往，将那些小鬼驱除，以安我心？”
方丈面露不悦：“我在此清修多年，从不涉足俗世。”
我急中生智，掏出剩余的二百元：“此为我对庙宇香火的一点心意。”
方丈叹道：“诚心向佛之人，佛自会庇佑。若不度人，经书何用？罢了，吾陪你走一遭。”
闻言，我大喜过望，连连致谢。此时庙内已无香客，方丈锁门，泰然自若地引我外出。
途中，我见他对污臭河面无动于衷，不禁好奇：“大师，你不觉河水恶臭乎？为何似乎毫无感觉？”
方丈淡然一笑：“久居兰室不闻其香，久居鲍肆不闻其臭，习惯尔。”
午后，我们离开大圣庙，简单餐后即刻前往市区。及至那条夜鬼市集所在的街道，天色已渐暗沉。
我指向那条寂静小巷：“大师，便是此地。”
方丈缓缓颔首，屹立于道路中央，双眸骤然瞪圆，似穿透夜幕般凝视良久，最终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地道：“吾适才启开天目，此地确实阴气森森，鬼魅重重。”
我闻言心下一紧，不由自主后退几步，目光紧锁那片茂密林木，嗓音微颤：“那…如何是好？”
只见方丈阖目，口中低喃起一串难以辨识的音节，如同古老的咒语在夜风中回荡。待咒语戛然而止，他缓缓睁开眼，语气平和地宣布：“无忧矣，一曲往生咒，令小鬼尽归轮回，不再为害人间。”
我震惊之余，半晌无言：“仅此而已？”
方丈轻轻颔首，淡然笑道：“些许小鬼，挥手即散。”
正当我们交谈之际，路旁的路灯逐一亮起，而就在那光与影交错的瞬间，昨晚那位无影美女再次浮现于前方不远处的灯光之下，风姿绰约，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依旧没有一丝影子随形。
我浑身汗毛直竖，但转念想到方丈在旁，心中稍安。我悄声指向前方，对他说：“大师，那有个鬼魂，就是那位女子，你见到没？”
方丈目光扫过那女子，又疑惑地瞥了我一眼：“真是鬼？”
我坚定地点点头，压低声音：“没错，大师，注意，她没有影子。”
方丈揉了揉眼，突然惊呼：“哎呀！的确无影。快，我们快离开，这里有鬼！”
我慌忙拽住欲逃离的方丈：“等等，我们不是来除鬼的吗？”
方丈此刻哪管那么多，用力挣脱，大步流星地向庙里奔去，先前的从容淡定早已烟消云散。
我死死拽住他的僧袍不放，方丈终于停下脚步，跺脚道：“林怨，实不相瞒，我并不会法术，也不是真正的和尚。大圣庙前任住持乃我表舅，他将庙交予我，不过是想让我有个活路。”
闻此言，我心寒如冰：“你不会抓鬼？”
方丈诚恳地点了点头：“确实不会。”
我摇头苦笑：“你骗我，这里除了你还有谁能做这些？”
方丈无奈叹息：“我真心未欺，年轻人，看你学识不浅，怎会如此迷信？”
我脑中一片混沌，喃喃自语：“你不会抓鬼？你怎敢来此地？”
方丈焦急万分：“我怎知你会遇到真鬼？还以为你自寻烦恼呢。这样，钱我还你，我们速速离去。”
他紧拽我臂，急于逃离。我思绪万千：原来高人是假，可我身上的铜钱癍却是真。我命不久矣？七日已逝二日，余下的时光该如何？放纵于酒色财气？或是堕入不义之道？挑衅宿管阿姨？深夜潜入女生宿舍？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方丈的手掌开始剧烈颤抖起来，似乎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即将发生。
我略显惊诧，喉头微动，询问道：“方丈，何事让您如此不安？”方丈的手指在颤抖中指向暗处，仿佛连空气都在他的恐惧中战栗。“你瞧。”
我侧身探头，借着微弱的光线窥视，只见那位美女再次立于灯火阑珊，嘴角勾勒出一抹诡秘的笑意，直勾勾地朝我们望来。
“这是何等怪事？为何我们似被囚于此地？”我心惊胆战，满腹狐疑。
方丈的脸上写满了惊骇：“恐怕是遭了鬼打墙的厄运。”
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方丈的惊呼如同夜空中突兀的雷鸣：“她，她向我们靠近了！”我慌忙侧目，那女子的笑容愈发瘆人，步步紧逼。
恐惧如潮水般袭来，我与方丈不顾一切地狂奔，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鬼打墙的迷局，逃命成了唯一的念头。
疾驰中，另一片光亮乍现，路灯下，竟又是那熟悉的身影，笑容依旧，却更加阴冷。我与方丈气喘如牛，冷汗涔涔，惊惧之情溢于言表。
方丈边喘息边低喃，抱怨声声：“林怨啊林怨，你这是引我入绝境啊，我在庙里诵经拜佛岂不自在，何苦陪你涉此险地？”
我灵光一闪，急中生智：“方丈，我们何不偏离大道，向林间小径逃去？”那小路隐匿于幽深树丛之间，比之大路，更添几分阴森与未知。
我们二人咬紧牙关，毅然决然踏入那黑暗的怀抱。林中，枝叶纠葛，步履艰难，每一步都似踏入更深的恐惧深渊。方丈似被恐惧驱使，身形如电，我只能依稀捕捉到他模糊的背影，心底的呼唤淹没在无尽的恐慌中，方丈却置若罔闻，继续向林深处遁去。
正当我疑惑于这林间路径的无尽循环，一只冰冷的手蓦然搭上了我的肩头，冰凉透骨，让我不由自主地战栗。回首相望，黑暗中的人影模糊不清，那嗓音如同枯木摩擦，令人毛骨悚然：“年轻人，你在寻找什么？”
这声音虽令我遍体生寒，却莫名有种熟悉感。我鼓起勇气，试探性地问：“您是陈婆吗？”
对方轻轻应了一声，随后言道：“孩子，别再深入了，随我来。”
陈婆紧握我的臂膀，引领我缓缓前行，不过数步，便已重见光明，路灯的光芒让人感到一丝温暖与安心。
我焦虑地提醒：“方丈还在林子里。”
陈婆的神色变得诡秘而警惕，低声警告：“那人并非方丈，速速离去。”
我的心跳如鼓，紧跟陈婆，在小路上踉跄前行，所幸一路无碍，平安重返大道。
刚一踏上宽阔马路，方丈的声音便迎面而来：“林怨，你总算归来。”
我诧异地回首，方丈安然立于路边，仿佛始终在此守候，我疑惑更甚：“你怎会先出林来？我还以为你迷失其中。”